保和殿—是每年除夕皇帝赐宴外藩王公、重要大臣的场所,也是科举考试举行殿试的地方。
美酒佳肴放于餐桌之上,杯盏交错。山珍海味、珍馐美味陈列于殿内。高朋满座,殿内金碧生辉。皇帝与嫔妃位于大殿正中央,李文忠赐于侧席。左右官员分列其次,面带笑容。宫女徐徐而入,为其揕酒。婀娜多姿的歌姬艺妓为宴会助兴,唱歌跳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整整三个时辰,一直持续到二更,宴会才结束,在场群臣百官吃的酒足饭饱,心满意足。醉倒一片,有的甚至不顾礼仪的吆喝起来。各大臣的家仆进入大殿,将喝的烂醉如泥的主人带出殿宫内,返回府上。
在李希烈的特意吩咐下,摒弃左右侍从,诺大的宫殿就剩下李文忠一人,和他比邻而坐,殿内连点三十六盏九宝琉璃灯,照应两个影子相互交杯映在柱子上。
“皇兄,你喝醉了。连身体都晃来晃去。”李文忠喝得酒酣耳热,脸上红扑扑的犹如猪肝色。他在宴会上让嫔妃、大臣灌了三大箱陈年御酒,就算他是个老酒鬼,现在头也有点昏昏沉沉,看人都是重影。
不自觉的脱口皇兄这两个字,差不多十八年再也没有说出的称呼。
“皇兄,多少年没有人对朕说这俩字了。文忠,你今日能来,朕这个皇兄很是欣慰。当年和我们一起打天下的人,死的都差不多了。朕这个皇帝看来也当不了多少年了!”李希烈在宴会上并没有喝多少,一副半醉半醒的模样出现在李文忠面前。
“陛下永远是陛下,在心中永远也是臣弟的皇兄。二十多年风风雨雨,我们经历了太多。故人离开,兄弟接连去世,我这个快入土的人看的多了。但陛下是真龙天子,万岁之躯。怎么能说这样丧气的话,陛下的路还很长!”李文忠听到皇帝的哀言,不禁高声道。
他心中也是惊愕,当年皇兄何等气魄,何等胆色。在逆境之中崛起,得一众人拥护,夺得帝位。如今却这样多愁善感。是不是这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让皇兄受到了打击。
“万岁,哈哈哈!这天下有活万年的皇帝吗?看看我们的父皇,他的功绩千年我想都不会又来者超越,但是活了多少年。不过六十五岁耳,最后三年几乎是躺在床上休养。"李希烈顿了顿继续道。
"我五十有二,年轻时披甲执锐,受伤流血不知多少。到了成为天子,身体渐渐在后宫之中慢慢消怠,夜夜笙歌、莺莺燕燕围于左右,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现在老了,力不从心的事也多了。远没有皇弟身体硬朗,现在想想,如果能回到以后多好。"李希烈感慨万千,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陛下,人到一定年龄,自然会感到如此,何必介怀。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只要臣弟有一口气,就保我大燕一生一世!何况皇兄的儿子也已经成年,在驿站,我观各皇子都是不凡之人,有龙虎之相。有治世之能,犹如当年陛下,自然能为皇兄分忧。何况太子天性聪慧,体恤百姓,必然是一代明君。可继承大统,保我大燕江山社稷无忧!"李文忠恳切的说道,发出肺腑之言。
"文忠,你已经十年没有回京了。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事。你在驿站之时,可有承乾在哪里?"李希烈听到五弟之言,心中欣慰又是难过。
欣慰的是二十年风风雨雨,他和文忠的情意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改变,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却信皇家已亦有真情在!难过的是,儿子死了!
"这,确实没有见到。莫非生病了?还有四侄子李泰也不在里面?皇兄这是为什么?"李文忠回忆起驿站,确实没有看到两人的声影,疑惑道。
"乾儿死了!泰儿在两个月前也让刺客刺杀,万幸没有死!现在一直在宫内,就在半个月和朕大吵一架,顶撞孤,朕气不过,就禁他三个月的足,他赌气没有来驿站。"李希烈说出这句话,不禁悲从中来。
"大皇侄死了,这怎么可能!我这个叔叔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四皇侄怎么会和陛下吵架,他不是二个月前才回京都吗"李文忠此时此刻已经让惊的彻底酒醒。他的心不能像刚刚那样平静,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一叶小舟,激起重重涟漪。
"承乾死在伐蜀的路上,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就连郭从龙也战死了!倘若你知道,母上也会知道。她已经七十高龄,朕怎么敢把这件事散播出去。朕忧心的是以后,这太子之位由谁来坐,祐儿还是简儿。乾儿死了不过五天,就有人出来让朕立太子,朕现在已经心乱如麻。当年父皇为之心力交瘁之事,也在吾这个不成器儿子上发生!"李希烈激动之处,不禁大声咳嗽。挥着衣袖,气得将桌上之物一扫而空。
"郭老将军可以说是谨慎持重,稳扎稳打的沙场老将。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帅才,朝中老臣。论领军能力,臣弟也不及。怎么会败了如此之惨,这里面定有蹊跷。太子既已殡天,请皇兄节哀顺变,这事还是瞒着母上。"李安忠发出重重叹息,不过十年,京中变化如此大,当初负气离开错了吗?转念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
"皇兄,我看这件事背后的人水很深。半年前,南陈国一反常态,派大将重兵列与长江之上与我军对峙。整整三个月,鼓瑟不息。我以为要爆发血战,后面他们居然不动一刀一剑,与我军议和。甚至送我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做求和之物。事发突然,臣只能随机应变,接受议和。日夜操练,防备南陈偷袭。上京路途遥远,今日也想和陛下汇报此事,这事太突然。想不到现在居然发生如此之事,我看蜀陈两国必有暗通,图谋我国。我现在就怕我军、我朝之中,有大臣和别国私通,卖国求荣!"
"朕自然想过,秘密派人查过,只有些蛛丝马迹,要想彻查没有两三年是不可能的,何况背后的人怎么会袖手旁观。没有证据,朕也不能轻易捉人。皇弟,朕这个皇帝,并不是老百姓想象那样,至高无上。想捉人就捉人,想杀人就杀人。让牵制、限制的东西太多,要想的也太多。朕何尝不想将幕后推手碎尸万段,满门抄斩。想一想我大燕太子居然在战场上殉国,这种事两百年都没有再发生过,现在,还不让天下人当成笑柄,让其他两国耻笑。日后我如何对的起列祖列宗,死后又如何见乾儿!"李希烈看着李文忠,这个现在唯一可以托付的亲人,将心中的无奈也托盘而成。
"陛下……"李文忠眼神也暗淡了下来,哀伤道。
两人随后沉默无言,凝视对方,互相倒酒,倾述内心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