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再三向言寒铮保证自己会全身而退,她是打算故意惹钟离苍动怒,能当着皇上的面冲她动手最好,若身边有这个阎王戳着,她的计划还怎么施行?
而言寒铮已然后悔想了这个主意。没有自己在身边,她要怎么应对新敌旧仇的虎视眈眈?他沉下脸来:“不行。我带你进宫,你要怎么惹怒钟离苍,我看着不出手便是。”
“先不提钟离苍。王爷这条腿,是真断了吗?”阮贞一语道破,“我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做出这般姿态,但既然我看得出来,皇上也不是傻子。到时候一个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来,你如何自处?王爷近期最好还是不要在皇宫露面了。”
言寒铮这才明白什么叫搬石砸脚,他本意是装作受伤,避开皇上的锋芒,可如今龟缩在家中,连个身边的人都护不住了。
他命人把书信送入宫中长公主处,不多时就收到言靖仪的回信:她今晚便在宫中摆宴,到时会带阮贞参加,至于宴席的名目……是庆祝闵城一役的胜利。
言寒铮眼皮跳了跳,这种场合请钟离苍出席,可真是明明白白地打清远的脸。
当事人之一的阮贞却丝毫不见难堪——类似的盛会她已见得够多了。她笑道:“这样正好,钟离苍人在屋檐下,不敢不来,来了便先受一层气。他性子不好,我再在一旁煽个风点个火,不怕他不动怒。”
事已至此,言寒铮只得嘱咐她多加小心。
天色初暗,言靖仪便派人来接阮贞进宫。薛杳儿闻听长公主单请了阮贞参宴,免不得又是一番不自在。
阮贞今夜刻意妆扮了一番,头上戴了全套的翡翠镶金缠枝花簪,身着妃色如意云纹袄并鹅黄纹纱裙,眉若远山黛,口似含朱丹,掩了周身的矫健英气,多了三分妩媚多情。
言靖仪初见她时略吃一惊,转念又明白过来:“生得这般美貌模样,倒难怪端王对她宠爱有加,特意请我带她到宫宴上看个热闹。”她把阮贞看作以色侍君的轻薄女子,对她没几分好印象,只不过碍于王兄的面子,让阮贞坐到自己桌席旁随侍。
阮贞垂首不语,却早引了两个人留意。
一个便是她此行的目标钟离苍。钟离苍打从阮贞刚露面,便死死盯住她不放。他原以为清远让出一座曲郦城,寒照早该痛痛快快地把这女人交出来,谁知言寒锦不但没答应,还设了个宴席让他俩仇人相见,摆明是不把清远国放在眼里。
钟离苍心下生恨,竟把手中的瓷杯捏成了碎片。而被他记恨的寒照皇帝,此时也被阮贞吸引住了目光。
言寒锦看到坐在言靖仪身边的女子,只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她身份。他问身边伺候的祥安:“长公主桌上那位是哪个宫里的?”
祥安忙道:“回皇上,那人是……清远阮贞。”话音刚落,只听言寒锦手中的杯子重重落到桌上,白玉杯碎了一个牙子,言寒锦却仿若不觉,只瞧着阮贞出神。
祥安跪地道:“奴才该死,皇上仔细割了手。”他双手将碎杯捧过,又命小太监换了金杯上桌。
阮贞冷眼瞧见这两只杯子的下场,起身端起一杯酒向钟离苍走去。
“钟大人,能在寒照国相见也是有缘,阮贞敬你一杯。”
钟离苍一拍桌子,一怒而起:“阮贞,你还有脸说这话?我今日在此,不正是拜你所赐?”
阮贞微微一笑:“是啊,若非我败了,钟大人怎么能这么顺利地官升一级,接手御林军后卫营,自然也不够格当使臣了。我这一败,您可是得偿所愿啊。”
钟离苍勃然变色:“你……你胡说什么?你自己打了败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阮贞本是随口试探,见他反应激烈,心中那个疑惑反而成了真。她收起笑颜,转眼间换上一副肃杀的神色,冷言道:“最好如此,否则我必将把罪魁祸首揪出来,让他血祭三军。”
她声音极低,旁人听不分明,只能看到钟离苍陡然惨白了脸色,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来。
阮贞悄悄叹了口气,面前这人是个莽夫,仅凭他做不出这些事来。他能当使臣,靠得不过是和她有仇罢了。
“钟大人,您一口酒都不肯喝,还弄坏了杯子,可是嫌弃寒照的酒不入您的眼?”阮贞提高音量,这下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钟离苍此时心慌意乱,早忘了身处何地,随口答道:“我又不是你这种通敌卖国的小人,怎会喝敌国的酒!”
此言一出,周边哗啦啦一串兵刃声响,大内侍卫纷纷拔刀在手,冲钟离苍怒目而视。他这才自觉说错了话,然而他本是口拙之人,一时也不知该怎样打圆场。
阮贞被他拿话一刺,仰头喝尽了手中的酒,转身向众人道:“我阮贞技不如人,故而兵败闵城,贪生怕死,不敢以死谢罪。但通敌卖国之事,我在清远时从未做过,之后在寒照也一样做不出来!如有半句虚言,有如此杯。”说着便将手中的杯子掷到地上摔成碎片。
“好了。”言寒锦一直旁观二人这番唇枪舌剑,这会儿终于开了口,“来人,送钟大人回使馆,他在宫中吃醉了酒,你们可要小心照料,莫叫钟大人在祈顺迷了路。”
钟离苍听着这话,寒照皇帝竟是要把他关在使馆里了。他敢怒不敢言,悻悻地随侍卫离宫,只恐再惹恼了言寒锦,连全身而退都不能。
阮贞跪地向言寒锦请罪:“罪臣为私事扰了圣上的雅兴,罪该万死。”
“阮将军快起来吧,那地上有碎瓷片,小心伤了膝盖。”言寒锦这话脱口而出,众人皆惊,他自己却没觉出哪里不妥,只是见那女子窈窕纤瘦的身影跪在瓷片上,忍不住心中一疼。
言靖仪皱起眉头,又细细打量了阮贞一番。她承认这女人长得很美,难道除了端王,这会儿连皇上都被她迷了眼不成?
阮贞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谢圣上体恤,可阮贞仍是戴罪之身,这声阮将军,罪臣担不起。”
“如何担不起?清远的封赏你能领,那朕的赏赐你也得受着。”言寒锦听见阮贞方才高声表示对寒照效忠,心情意外的畅快,“阮贞听命,朕封你为寒照的四品骠骑将军。”
言寒锦的视线在这两日劝他交出阮贞的朝臣身上转了一圈,别有用意地强调道:“我寒照泱泱大国,曲郦弹丸之地,还不至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