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寒铮对阮贞的主动上门,不能说毫无怀疑,但他宁愿相信她是习惯依靠自己。而林蔚然今天的表现,则实在让他失望。
林蔚然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他想不明白阮贞是从何时进了王爷的书房,他的属下分明看到两个男人进了她的房间密谈,现在阮贞在这儿,那两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他知道无论如何,这会儿都决不能改口,只能继续坚称是亲眼见刺客进了西花园,请王爷亲自带队搜查。
言寒铮看了阮贞一眼,她抬首笑道:“若王爷想查,便带我一起吧。林侍卫说来人似是清远奸细,阮贞自问在清远已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说不定那两人是来杀我的,我还是跟在王爷身边安全些。”
这话言寒铮听了很舒坦,他对林蔚然道:“起来吧,我便看看你能搜出些什么来。”
他此时还装作断腿,腿上绑着夹板,出门需拄拐做做样子。宝顺早进屋取了拐棍来双手奉上,言寒铮要接,右手却被阮贞携住。她温婉一笑:“有我在,还能让王爷摔着不成?”言寒铮扶住她温软而有力的手,心中那些疑虑早不见踪影。
言寒铮到西花园门口时,薛杳儿正带了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迎面而来。她看到言寒铮身旁的阮贞也是惊讶了一瞬,林蔚然冲王妃娘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这会儿最好不要随便开口。
言寒铮见薛杳儿妆发齐整,明显不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模样,心下也明白了大半:“王妃莫非早料到今夜有刺客不成?”
薛杳儿强笑道:“杳儿今夜觉得心神不宁,难以入眠,听闻有刺客闯进府上,更是不敢独自安睡,便带人来寻王爷。”
带人到西花园,这路可绕得有点远。言寒铮并未戳破:“既是王妃来了,便一同找找看这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语毕果然带了人将园子里的房间一一打开搜查,王府的侍卫均举着灯笼火把,将假山树林细细查过,却一无所获。
林蔚然的里衣已然被汗水浸透,不时有属下汇报进展,他先时还能怒骂两句“废物”,到后来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三队人马均复命称不曾找到可疑人物,而言寒铮一行人也已走到西花园最西边的院墙下。面对着爬满藤蔓的西墙,他略停了片刻,方回头道:“看来这刺客是插翅膀飞了。”
薛杳儿狠狠剜了林蔚然一眼,本以为是个除掉阮贞的大好机会,又被生生错过了。
这时有门人来报,大理寺卿牛恒毅闻讯亲自带兵来搜查奸细。言寒铮道:“告诉牛大人,误会一场,忙他白跑一趟,待我伤好之后请他喝酒陪罪。”他环顾一圈:“都散了吧。”
阮贞扶言寒铮回了书房,宝顺瞧王爷神情不似生气的模样,猜这八成又是阮姑娘的功劳。言寒铮近日以养伤为名,不近女色,独自在书房居住,晚饭时曾姨娘亲手炖了补品特地送来,都被宝顺拦在了外头。
宝顺暗忖:“阮姑娘方才过来,人还没出声,王爷就像有千里眼似的把门打开了。明显是被王爷当眼珠子一般宠着的,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是活腻歪了吗?”
言寒铮知道经方才一闹,清远有使臣来访的事已是瞒不住了。他对阮贞坦言了钟离苍愿以城换人的事:“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把你送回去。即使你自己想回去,我也不会放手的。”
阮贞心中一动,苦笑道:“我已无家可回了。”七岁被灭了满门,她原以为宋家会是她的归处,可惜经历了前世,她明白宋子骞不会是她的良人。
见她笑容凄苦,言寒铮的心疼了一下,他有心向她说一些天长地久的承诺,但念及她杀伐决断的模样,他猜她是不需要这些安慰的。
两人对坐沉默片刻,阮贞告辞回房。进了西花园后,她确定身后没旁人跟着,便径直冲西墙而去,一翻身跃进了桂婆婆的小院里。
欧阳越正在院里焦灼地来回踱步,见阮贞过来才松了口气:“我方才听着他们已经搜到墙下,原以为藏不住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机关的?”
“说来话长,这里应该是只有言寒铮知道的秘密,万一他一会儿回头来找就麻烦了,你们快走吧。”阮贞四下看了看,“小飞子呢?”
欧阳越冲房里努努嘴,阮贞透过门往里一瞧,只见袁飞正规规矩矩在椅子上坐着,桂婆婆立在他身后,细细地替他梳头。
阮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
袁飞听到她的声音,苦着脸回头向她抱怨:“我们一进来,这老婆婆就冲我叫儿子,我怕她大惊小怪招来追兵,就胡乱应承下了,谁知她就真把我当儿子了。”
今天阮贞未着男装,桂婆婆回头看了她一眼,视若无睹地继续帮袁飞梳发髻。欧阳越叹道:“我看这疯老太太也挺可怜的,袁飞,反正令堂也去世了,你就认个义母吧。”
“呸!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人,所以桂婆婆才只把我认成儿子。”袁飞虽这么说,心里也同情这疯癫老妇,乖乖坐在原处等她把头发梳完。
欧阳越回到院中,从衣襟里取出一沓银票:“阮将军,钱是我家少爷让我带来的。他说,无论你去哪里,都是需要银子的。本来这些钱就是你寄存在宋家的,理应给你带走。”
刚想着来一笔银子,就真从天上掉下来了。阮贞一勾唇角:“他果然是不想见我回去的。”
欧阳越也觉得自家少爷这番做法有些不通情理,他还欲帮宋子骞辩解一二,却听阮贞续道:“都察院都御使,清远第一才子,若他真想见我,这使臣的差事理应由他担下。”可如今他只命手下来送她银子,摆明了是恩断义绝的意思了。
“好啊,还说什么要探听阮将军的消息,你们主仆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将军回去!”袁飞从房间里跑出来,指着欧阳越的鼻子破口大骂,“阮将军败了,丢了你们宋家的脸是不是?你们宁愿她被钟离苍害死,省得拖累你家少爷是不是?”
“小飞子,够了。”阮贞接过银票,又抽出一张塞回欧阳越怀里,“劳烦欧阳兄千里迢迢送这一趟。”
欧阳越觉得怀中的银票炙热得烫人,他知道他和阮贞多年的交情,怕是自此烟消云散了。
“阮将军有什么话带给我家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