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和宋子骞是青梅竹马。
自从八岁那年被宋存轩接进了宋家,阮贞在宋家的屋檐下度过了五年时光。宋存轩对她视如己出,她原以为自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宋家住下去,永远跟在那个儒雅的大哥哥身后,跟他学认字读书。
阮贞十三岁那年,宋子骞十七岁。她连一本论语都背不熟练,他已经高中科举,名满都城。年少有为,又是尚书大人的嫡长子,媒人踏破宋家门槛,皇亲国戚也多有联姻之意,宋子骞却都谢绝了。
那时他对阮贞笑言:“我要等你长大啊。”
可当阮贞见识了那些大家闺秀的才貌身家,她忽然明白,宋子骞是不能守自己一辈子的。
她习武也好,从军也好,打根上起只是为了与他相配。
若阮贞还是从前的阮贞,这会儿听了欧阳越的话,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回清远去,当面让宋子骞明白自己的心。可既然明知他半年后就要成为驸马,会嫌弃她碍了他的事,恨不能置她于死地,阮贞想起他便只觉得可笑罢了。
“是宋子骞让你来找我的?”
听到阮贞冷冰冰的语气,欧阳越一时有些难适应。欧阳越本是宋子骞的跟班,得了宋子骞的恩惠免了奴籍归了祖姓。他志不忘恩,习武之后又回到宋家为少爷效命,阮贞和宋子骞的关系他也一直看在眼里。
她幼时唤他一句“子骞哥哥”,长大后面皮薄了,当着人面便只不明不白地叫他一声“公子”,何尝如此冷酷,像个陌生人一般?
欧阳越并未直接回答:“我家少爷一直挂念着阮将军。这次听闻钟大人任使臣出访寒照,我便设法混进了出使的队伍,来看看将军过得怎样,也教少爷放心。”
“钟大人?是钟离苍?”阮贞颇为诧异,转念即明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他这一来,不会轻易放过我的。皇上要他押我回国吗?”
不等欧阳越回答,袁飞急匆匆地道:“正是,钟离苍说,清远愿以曲郦换将军回国,还说……要杀了将军以平民愤。”他恐怕阮贞难过,又忙补充道:“这一定是他的奸计!一定是他向皇上进了谗言,为了找将军报私仇!阮将军,现在怎么办?”
欧阳越瞥了袁飞一眼,似是埋怨他一股脑说了这么些。他比袁飞镇定,早想过前因后果:“阮将军,钟离苍是一定想要你的命了,但谅他也不敢动私刑。将军若能归国面圣,自陈清白,皇上念在将军汗马功劳,未必没有转机。有我和袁飞混在使臣的队伍中,归国途中会拼命保住你的安全。”
阮贞淡淡一笑:“你们就这么肯定,寒照国会把我拱手送回去?”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袁飞犹豫着问道:“毕竟是一座曲郦城……将军的意思是?”
阮贞不了解言寒锦会作何决定,但她知道言寒铮是保定她了。若是以前,她自觉大难临头,一定会先逃出生天力图自保,但这会儿前头有个言寒铮挡着,倒让她异常安心。
阮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我回了清远必定是死路一条,留在寒照还能有一线生机。”
袁飞咬牙道:“将军既然这么说,那我也留在寒照!”
此言一出,不止阮贞惊讶,欧阳越也唬了一跳:“你疯了?你在清远还有官职呢!”
袁飞咧嘴道:“不过一个六品的官儿,说白了还是给人当奴才,不当也罢。去年我老娘没了,光杆一个,还怕谁磨牙不成?”
阮贞正欲劝他,却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喧杂声,有人高叫一声“有刺客”,杂乱的脚步声正向着她的房间而来。
“我们进来的时候应该没被人看见啊。”袁飞想出门探消息,却一把被阮贞拉住。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明白这些侍卫是冲着这两人而来。
“只怕早就有人盯上你们了,现在府外一定有人埋伏,你们这会儿出去就是自投罗网。”阮贞眼珠一转,“跟我来。”
欧阳越和袁飞跟着她跃出窗子,三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踹开门闯了进来。
林蔚然仔仔细细搜了一圈,见这房间里不但没外人,连阮贞也不见踪影,不免有些气急。他听到属下报说有两人潜入西花园,立刻打点了队伍将端王府重重包围,又按薛杳儿的吩咐,命人去报大理寺,称府里进了清远国的刺客。这会儿捉不到人,他头一个就没法跟言寒铮交代。
他怀疑是阮贞带人从窗户跑了出去,点了心腹带人分四路搜府,自己先去言寒铮的书房禀报此事。
林蔚然远远看见言寒铮的书房里亮着灯,宝顺在书房外守着,心里先就有些发虚。他们搜府捉拿刺客的动静不算小,一定会传进言寒铮的耳中,可王爷却能稳当当地在书房里坐着,倒让他不敢去打扰。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向宝顺道:“你去通报王爷,我有要事禀报。”
宝顺轻咳一声,站在原地冲他连连摆手。林蔚然不解,又重复了一遍,宝顺低声道:“林侍卫回去吧,王爷这会儿不想见人。”
林蔚然心头火起,不过一个太监,也敢拦他的路?他怒哼一声,高声道:“林蔚然求见王爷!王府里进了两个清远的奸细,唯恐王爷有危险,属下特来护驾!”
书房里传来言寒铮的声音:“林侍卫天天带兵巡查,还能往王府里放进两个奸细来?何况既然人没捉到,你怎么确定就是清远的奸细?”
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林蔚然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他“扑通”跪倒在地:“是属下自作聪明,听说清远的使臣来了寒照,那两个刺客又是奔着西花园阮贞的屋子去的,就猜……”
他话未说完,言寒铮已一脚踢开了房门:“本王命你派人守好西花园,你就眼睁睁放了刺客进去,究竟是何居心?”
林蔚然还待辩解,却听言寒铮向身边的人问道:“你看到刺客了?”声音比方才温柔了许多。
“没有,我那时正在花园里赏月,没见到可疑的人,就见林侍卫带着一群人喊着捉刺客。我恐怕有什么意外,便到王爷这儿来了。”
林蔚然听到这个语声,不啻五雷轰顶,他抬头正对上阮贞似笑非笑的眼。后者轻轻偎依着言寒铮的臂膀,好像被吓到了一般,眼神里却满满都是嘲讽和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