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密集地砸上斗篷,“叮叮咚咚”就像机枪排的持续射击。水流哗哗地流过装甲表面,将钢铁沟槽化作无数条奔涌小河。过顶履带吃力地转动着,发出令人牙根发麻的金属撞击声,钢制带板一刻不停地向空中甩出水滴,很快就糊了车顶乘客满身满脸。
冰冷的泥水流进宿主胡须,散发出难闻的机油味道。随着雨势的增大,路况明显开始出现恶化,使用刚性悬挂的指挥战车,随即开始一阵接一阵地颠簸不停。雪风给自己挂上了安全绳,但仍旧被望远镜好几次撞到眼眶,如果没有那道胶皮保护,宿主萨利阿姆早就被撞成地球人口中的熊猫眼了。
即便是密林,也不能阻挡热冷空气的对流。越来越多的暴风冲破植被阻挡,裹挟着雨点席向火力群行军纵队。斗篷被吹得紧紧贴住防刺装备,物镜镜头一而再再而三地落满水点,雪风不得不每隔一分间就把望远镜收到胸口,在两名警卫的掩护下,忍受颠簸把镜片艰难地擦拭干净。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神选议员也避免不了失误。守备司令借给她的菱皮布,不到半个间断时就丢失了两块。霜雪之风没有对此抱怨,萨利阿姆也罕见地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必须监视路况,盯紧挎斗摩托留下的车辙。
晴天的时候,哪怕近视眼都能胜任这项工作。问题是现在雨势太大,轮辙印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泡软,成为一溜浅浅的水坑。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的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把新旧辙印区分开来,地球骑士需要监视更远的地方,这种相对次要的事情,只能由火力群自己来做。
那个时候,真壁元一朗自己也是无暇他顾。他的仿制拉玛苏,头部主镜头带有电动雨刷,同时还能进行加热,比装甲战车潜望镜高不知道哪里去了。然而,面对瓢泼也似的暴雨,这位地球骑士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扬起胳膊,给镜头搭起一个简易雨棚。
他的任务非常繁重,不仅要担任火力群的瞭望员,同时还承担了通讯中转站的任务,相比拖拉机上坐着的选锋步兵,实在是忙碌到了极点。
大雨、雷电乃至树冠都会干扰无线通讯,功率越低的电台,受影响自然也就越大,侦察小组放在挎斗里的0.65瓦特轻便(相对而言)电台,从前方传来的信号常常细不可闻,堡垒那边用2.37瓦特团用电台发来的电文,也是大哥别笑二哥。
在这种情况下,11式仿制拉玛苏装备的地球无线电,被迫承担起了保障通讯的重责大任。真壁元一朗会首先接受侦察小组或者堡垒守备团发来的电文,将之解码以后,再用电喇叭吼给指挥伍听;霜雪之风再把这些七颠八倒的暗语密文,对照脑子里的密码本翻译成明文,借此了解对方想要传递的情报。
如果她想给侦察小组,或者守备团那边下达命令,那就要把整个步骤反着再来一遍。对雪风而言,她只需要用高等语吼几嗓子就行,但对真壁元一朗来说,他就得被迫一面操控拉玛苏,一面空出一只手在小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持续不间断地把电文发送十来遍,直到对面电台传来确认信号,发送工作才算是全部结束......
繁琐的电文往来,把所有参与者逼得都是头晕脑胀。但这却是极其必要、不可或缺的工作。举个例子,如果侦察小组没有发现河流涨水,然后把这个消息及时传给主力,装甲拖拉机和指挥车,估计得到最后一刻才能发现险情。如果正巧赶上擦拭望远镜的时候,火力群直接开进洪水都有可能。
丛林当中的河流,是没有堤坝束缚的。它们就像任性的小孩子,一旦涨起来漫过河岸,立刻就会溢的遍地都是。连续体工程兵,之前曾在路基两侧挖掘了排水沟,但这些渠道应付雨水还行,在洪水面前完全是力不从心。
在距离地球基地还有三京畿里直线距离的时候,公路被奔腾的浊流直接截断。河流遵循着重力牵引,从地势较高的东面哗哗流向地势较低的西面,浑黄的水面波涛汹涌,断枝、落叶与虫兽尸体此起彼伏,打着旋流过曾经的交通要道,消失在深邃不见五指的对面密林。
雪风闻着污水的腥气,自出发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焦虑。真壁元一朗自告奋勇前去探查了一番,然后发现,冲断公路的这股洪水,最深处居然达到了五腕尺。指挥车是过顶履带,油门踩到底的话,咬咬牙说不定能过去,但装甲拖拉机绝对没有这个可能,硬闯的话,只能陷进泥浆变成废铁四堆。
当时,他们已经严重落后预定进度。科考基地那边,隆隆炮声仿佛近在咫尺,绚烂的曳光弹道,将遍布乌云的夜空撕裂成一块块黑布条条。选锋步兵们明显有些躁动不安,很多人都把脑袋探了出来,焦急地望向前方那片水泊。如果不是碍于霜雪之风的身份,他们早就开始粗鲁的催促了。
持镰者种姓,从不缺乏勇气。枪炮声也好,偶尔爆炸的流弹也罢,往往只能让他们更加渴望战斗,忍不住地想要冲入沙场。但雪风却命令他们掉头折返,原路后退了足足一千两百腕尺。那里有个岔路口,连通一条低标准土路,虽然走起来肯定感觉极糟,但却是当时唯一可行的选择。
火力群就这样拐进了羊场小道,周围遍布不怀好意的枝枝杈杈。狭窄的土路历经雨水浸泡,早就变得活像月球表面一样,履带战车开在上面,就像进了大号蹦床似地忽上忽下,雪风好几次差点被甩到车边,令她回想起俘虏摄制组时,在货车车顶渡过的那个噩梦时刻。
选择这条路,同时也选择了两眼一抹黑,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摸索前进。侦察小组在公路无法通行之前,就抓紧时间开到了洪水对面,他们早就已经和主力分隔开来,只能通过电台维持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