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师傅开门上车，鸣着汽笛一溜烟冲出了广场。除开他们以外，保益公司还有三位司机留在虫洞这边，张成栋给这几个人安排的工作，是和装卸工们齐心协力，把原本卸好的电线、电瓶、光缆、电机等物件重新装回车上。瓶装水和食物可以放在原地不动，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派上用场。

他的吩咐的这些事情，惹的广场上一片怨声载道。最不情愿的，就是那个装卸工小头目。他一边咕咚咕咚往嘴里猛灌娃娃哈，一面口沫横飞地向张成栋表示，这么卸来卸去纯粹是折腾人，“俺宁可再去跑腿。做这无用功，实在没意思！”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张成栋既要保持一支机动力量备用，又不能让这些工人无所事事四处晃荡，那就只能想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工作，把他们暂时拴在原地。这肯定不是什么好方法，张成栋也很想把这些工人派出去，将那些滞留基地的外国人二话不说全抓回来，但他不仅没有这么做的权限，甚至没有这么做的名分。

根据协议规定，就连PRC维和分队队长许存敬，都不能随意限制他国平民的人身自由。此时此刻，老许肯定正在跟合众国、南安南以及联盟军的人员通电话，让他们赶紧把各自国家的民间人士民集中起来，统一送到虫洞广场。啊对了，还有NHK的那个摄制组，因为自卫队没人在这边，老许还得从牙缝里挤出人手，专门护送这帮扶桑大爷......真是麻烦！

“老大？”

奥莉薇拉清澈透明的声音，突然在贞天安的耳边响了起来。张成栋眨眨眼睛，高速运转的大脑当即停顿下来，早就飘到远方的视线，也再度回到了空旷的虫洞广场。“什么事？”他抑制住心中的复杂感受，转过身去，尽可能不带情绪起伏地回应道：

“我正在向师傅们交代事情。要是一般小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了。”

“恐怕不是什么小事，也没那么一般。”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她很好地把握住了分寸，并没有在话语当中表现出来：

“老板，我说说我是怎么想的：保益公司那些设备，干脆原样放地上好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算被虫子啃坏，那也是保险公司的事情。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有三个集装箱没有拆封，一直在停车场角落堆着呢。”

她要是不说这事，张成栋还真就给忘了。那三个货柜，分别装着激光雷达、考古探地雷达外加地震波钻机，全都是等着卸货的大型设备，随便哪件花的钱，都够让一个亿万富豪肉疼半天.......去他吊，反正根本来不及卸了。看运气吧，不受伤最好，毁了也没啥，只要人还在，丢光了也能再挣回来！

“干的不错。回去别忘了提醒我，给你再加一级工资！”贞天安望着这位全能秘书，痛快地接受了建议：

“那行，就按你的提议办！算了，这边反正也没啥事，干脆让师傅们现在就回地球！”

闻听此言，司机和装卸工们当即爆发出一阵欢呼。然而，奥莉薇拉却抬起手来，示意大家伙儿先别这么激动。

“老板，你这样安排也挺不错的。”她调整一下步枪背带，狡黠地笑了笑。当着众多外人的面，奥莉并没有直接打断老板，而是采用了一种更加迂回的委婉方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过，有些事情只靠我们两个去做，恐怕会花上不少时间。老大，你看附近这些建筑，随便哪里都非常适合构筑发射阵地。如果能让‘师傅们’稍微帮下忙的话......”

话止于此。女孩露出自信的微笑，视线越过张成栋的头顶，直直地射向了维和分队办公楼。紧挨着那座预制板房，是一座刚刚盖起第一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搭在楼边的脚手架，仿佛裸露在外的一具红色骨骼，用来设置地雷绊线，真是要多合适有多合适。

张成栋立刻明白了奥莉薇拉的意思。两人合作了这么久，早就培养出了默契感。“对。干这种事情确实需要人手。那现在就开始，奥莉，我去开皮卡，你留在这里，给师傅们讲讲注意事项！”

目标一旦确定，时间的流速就会骤然加快。张成栋一言不发地开着皮卡，脸色被基地两端发出的、远比星汉灿烂的炮口光焰映得通红。这辆长城皮卡，已经在云路公司那座木板车库里停了整整十天，如果不是虫群围攻，恐怕还会一直停在那里静静吃灰。谁让后斗里装着的，都是从民兵那里借来的武器装备呢？

左轮碾过土路上的凹坑，连带整个车身都是一阵颠簸。偌大一个科考营地，早已见不到哪怕一个悠闲行人，他可以随时把油门踩到最大，像任何司机梦寐以求的那样，将各种各样的交通警告标识彻底无视。

然而，不管引擎如何咆哮，D-30A的隆隆炮声，仍旧仿佛背景音乐一般异常鲜活。就好像不甘寂寞一样，位于基地东南角，紧邻南安南营区的2旅某山地炮兵连，紧随其后也加入了合唱，把这个注定将要染血的夜晚，搅得是愈发热闹起来。

这个连的装备比较特殊，是在“山猫”式全地形底盘上加上大炮，粗暴改进而成的120毫米简易自行迫榴炮。这4门火炮虽然口径略小，但发射时的声势与火光，丝毫不比隔壁的D-30老大哥差。仰起头来仔细观察的话，有时还能看到破膛而出的高速弹丸，在夜空当中拉出一道异常刺眼的红色火尾。

这是一幅非常漂亮的景色，要不是正在开车，张成栋甚至想举起手机拍照留念。然而，周围这片浓郁的漆黑，同时也让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事实：本地时间“第九间断时”早已过去，但科考基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同时打开遍布营区的LED路灯。尽管距离虫洞广场就剩两个拐弯，但他还是打开了两只大灯，同时把车速急剧降到3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