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工兵排长请求,执笔者通信兵又去各间建筑看了一遍。不出所料,地球人果然在窗户后面设置了跳雷,正门入口撒了蛾形雷,透过加油站办公室肮脏的玻璃门,还能看到整整齐齐码放在地上的炸药捆,被一圈圈绊线好像护城壕似地围的水泄不通。
看到这一幕后,步兵排长像是完全散失了耐心。他居然提议再给战车装上额外护甲,把空地上的人类建筑撞塌算球。两名车长和工兵排长齐声表示反对,他们认为阿舒尔神赐予的运气并非无限,经不起肆意挥霍,要是用战车直接冲撞,势必会惊醒屋里堆着的炸药,造成的连锁反应谁也无法预料。万一引爆油库,在场的所有人都得坐土火箭上天。
进屋清扫是唯一的选择。这是工兵的专长,战车兵、步兵只能在一边旁观,如果嫌无聊的话,也可以掀开面罩喊上两声“加油”。群星在众人头顶闪烁,好奇地看着这些异乡来客下力忙活,它们甚至驱散了灰色层云,好让自己的视野更加清楚。
虽然已经累的身心俱疲,但工兵们仍然保持着正确的判断力。他们用手紧紧按住窗框,先打碎玻璃再排除跳雷,然后从那里翻进室内,清理满地的绊线、炸药,以及很可能躲在阴影里面的袖珍蛾形雷。这些工作冗长而又乏味,治疗失眠症的效果胜过任何一种口服药,旁边步兵很快就厌倦了充当观众,走到一边做起了比干瞪眼更有意义的事情。
霜雪之风给自己选的位置非常好,崖边空地上面任何人的动作,都逃不过萨利阿姆的眼睛。有人跑去清理满地残骸,有人帮助战车兵查看车身损伤,还有几名士兵大无畏地挺身而出,负责对付从地里起出来的反战车雷。他们每人每次只搬一个馕饼,先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上,再如释重负地抛进脚下深谷,然后回到炭棒画出的那个黑圈圈,再搬再扔。
爆炸声声,宛若响彻在漆黑山谷的雷霆。回音仿佛不知疲倦的少年,在峭壁之间快活地来回折返,直到最终冲破拦阻,消失在那未知的彼方。霜雪之风望着谷底隐约传来的火光,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异常轻松。她用宿主的手指轻轻打起拍子,享受了几忽短暂的余暇,然后果断地返回现实,回过头去望向陨坑所在的方向。
陆战团主力正沿着人类公路盘旋而下,步兵纵队高举战旗,脚步坚定而整齐,卡车在黑夜中首尾相连,半个车身的间距似乎将会一直保持到永远。尽管相隔遥远,仍能听到钢甲彼此磕碰,引擎喘息阵阵,沉重的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咯啦”响声......
地球拉玛苏给陆战团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这些跨越虚空桥远道而来的战士,仍是一支久经战火考验的精兵。他们保持了严格的灯火管制,车队除领头车外一律熄灭行路灯,每个连的行军纵队只准首、尾各亮一只火炬。士兵们把生命放心地交到同袍手中,在这颗陌生的蓝色行星上,他们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彼此而已。
雪风估算出了盘山路上的友军人数。团长派了一个步兵营另一个步兵队过来,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掷雷器队,一个战车排,以及两到三个野战炮队。重榴弹炮队肯定被留在了陨坑,剩下的另外一半步兵,可能还在耐心地穿越虚空桥,不然的话,那座人类工地早就被塞的溢出来了。
至今为止,陆战团的行动一切顺利。地球人类既没有派出喷气式飞机侦察,也没有动用那种比鸟儿还要自在的直升机。尽管萨利阿姆所在的先遣队,在排雷时制造出了能把火山惊醒的动静,地球军队仍旧保持沉默,暂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霜雪之风听到了一些士兵闲聊。很多人都觉得人类过于胆怯,到现在都不敢露头,但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大风暴来临之前,沙丘总会显得异常安宁。
最先赶到独石这边的司令部成员,是那个即便用族人标准来评价,也显得过于干瘦的营造者副团长。他很不耐烦地接受了两位排长的敬礼,然后就倒背双手,在已经打扫干净的崖边空地逛了起来,三只又细又长的蓝黑色眼睛,始终紧盯人类的留下来的各种机械。
他对加油站,尤其是红色外壳的加油机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甚至还凑到机器跟前,在黑白相间的按键上自己鼓捣了起来。营造者对机器有一种天赋,总能找到启动的方法,这家伙他只用了不到两分间,就让喷枪“噗”地一声咳嗽,开始往外面猛吐汽油。
步兵排长赶紧搬了个铁桶过来,把气势汹汹的油柱迎头兜住。持镰者士兵和他们的营造者军官一起忙碌起来,撒沙土的洒沙土,接汽油的接汽油,还有人从战车挂着的杂物箱里抓出麻絮,互相帮忙清理沾上的油污。他们干的非常快活,有时候还会交换两声粗鲁的玩笑,现场的良好气氛,简直就像是公立中学的运动会场。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但终究只不过是插曲。战车兵最先注意到了地球汽油的质量,清澈如水几乎不含任何杂质,挥发速度堪比最烈的蒸馏蜜酒。副团长玩够喷枪以后,也察觉到了地球人在材料学方面的惊人成就:
无论加油管还是喷枪外壳,使用的材料既不是金属也不是木材,更不是车轮上使用的天然橡胶。它们摸起来非常光滑,就像是上等的松脂琥珀,但同时又十分坚硬,就算用尽力气按压,曲面也不会出现任何损坏。
“这东西,可以拿来造枪。”萨利阿姆挤在凑热闹的人堆里面,凭自己的意识做出了以下评论:
“做枪托做护木都行。匕首刀把我看也成。真想抓几个地球工匠,问问他们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提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