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变迁了,你感受到了吗?”
艾伦盯着坐在床沿流泪的克里斯托弗,变迁的力度看似非常微弱,他仍然在卧室中与克里斯托弗面对面。
就好像上次艾伦通过日记改变时间线一样。
“感受到了,”克里斯托弗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是约翰干的对吧?”
“约翰干什么了?”艾伦被克里斯托弗问的一头雾水,他们刚刚难道不是在讨论时间变迁的原因吗?
哪知克里斯托弗疯了一样的冲上来抓住艾伦的肩膀,双眼睁到极限状态,似乎再用力一些就会把眼角撕裂,他唾液从牙缝中淌到地板上。
“是约翰杀的莉莉对不对!那家伙还没死,是他杀的!”
艾伦被吓到了,好在弗雷德及时从门外冲进来用手勒住克里斯托弗的脖颈,他才松开艾伦。
“冷静,克里斯托弗,冷静。约翰已经死了,早在六年前就死了。”弗雷德将克里斯托弗按在床上,试图好好跟他解释,于是在听到“约翰已经死了”六个字后,克里斯托弗总算安静下来。
但艾伦却意识到不好,他拿出自己的日记,翻开第一页。
2019年10月2日,母亲今天因为工作没有回家,弗雷德为我第一天入学开了个小小的庆祝晚会,我的心情很糟糕,并且不小心在厨房划破了手指。随后,喝多的弗雷德直接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事实发生了改变,从艾伦开始记下日记的那天起一切都与他经历过的不同。
2019年10月3日,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跟马丁在校门口挂有王冠标志的咖啡厅吃早饭,却被尤金泼了一身酸奶。在课上进入EvilZone论坛寻找有关于比特鸟的信息,并且让EvilZone整个挑战页面崩溃。放学后,所罗门老师来到中餐馆,跟我们一起讨论这件事。
晚上,弗雷德拉着我去城尖枢纽吃饭,并且告诉我克里斯托弗明早就会被释放,我们要一起接他。
但是在这一页,艾伦发现了水渍,纸张被打湿得已经变得褶皱起来,艾伦翻到下一页,几个红色的刺眼大字让他感到想吐,那字迹就像是被人用刀在一块砧板上刻出来的锋利锯痕。
“比特鸟…失窃了……妈妈死了……”
艾伦不自觉地读出那几个大字,他原先并不明白克里斯托弗口中说的“是约翰杀的莉莉对不对”,但他现在明白了。
这一条时间线与上一条时间线发生的事情一样,只不过发生时间略微有些变动而已。
“妈妈在哪?”
艾伦拽了拽弗雷德的衣袖,莉莉应该上班去了才对,她明明早上才跟艾伦打过招呼。
见克里斯托弗安静下来后,弗雷德放开原本死死捆着他脖颈的胳膊,一脸歉意的告诉艾伦实情。
在昨夜,图灵家被洗劫一空后,莉莉的尸体在公司被人发现了。
当时她似乎是在加班,整个公司只留下她一人,在后半夜,公司的值班保安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了莉莉的尸体。
警察们判断莉莉是在艾伦到警局报失窃案件的时间前后死亡的。
“不,”艾伦看着弗雷德的眼睛,“她是在昨夜死的,时间跟上次差不了太多。”
“上次?”弗雷德不明白艾伦在说些什么,“什么上次?艾伦,你没事吧。”
哪知艾伦并没有理会弗雷德,从袖子里抖出怀表紧握在左手,大声朝克里斯托弗吼叫着:“我能修复这一切,我有办法修复这一切!只要把怀表给约翰,他就能放过我们!”
心中盘算着上一次的跳跃点,艾伦想起那应该是在厨房当中,只要日记上记下了他受伤的时间,他就能完美地掌握自己能够跳回去的时间。
并且在母亲遇害之前,将怀表交给约翰。
根据弗雷德说的话,母亲会在家中失窃以后才遇害,那么只要艾伦当时守在家里,他就能遇见约翰,避免母亲的死亡。
“艾伦,等一下!”克里斯托弗看到了艾伦左手的怀表,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想把怀表从艾伦手中抢过来。
但为时已晚,艾伦按下表侧的表栓,秒针前进一步。
秒针停留在数字2上,第十秒,第十次时间跳跃。
艾伦睁开双眼,用力将自己的手指割破,他的力气太大,直接从指间割下来一块肉。
然后他从厨房的纸筒内抽下几张纸巾,随意的将自己受伤的左手缠住。
走回客厅,艾伦看到弗雷德孤独的身影,他总算明白了。
约翰跳回到比他更加往前的时间线上,在现在之前的时间,事情已经因为约翰的改动而被定下,他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只有改变从这段时间开始往后的未来。
“艾伦,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割破了而已。明天学校要举行大一迎新活动,活动直到晚饭时间才结束,每一名新生都必须到场,真累啊。”
艾伦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却不知道,他的脸现在在弗雷德的眼中格外狰狞。
事实在悄悄发生改变,从艾伦的表情开始,到艾伦顺势撒的谎。
弗雷德说的话不一样了,因为艾伦口中所谓的“迎新活动”直接打乱了弗雷德明天邀请他去城尖枢纽吃饭的计划,弗雷德不得不现在就把后天关于克里斯托弗的事情说出来。
“没事就好,艾伦,后天是克里斯托弗从国王山谷疗养院释放的日子。你……”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妈妈最近工作这么忙,肯定没时间去。”
“好的。”
弗雷德会心一笑,他没有想到艾伦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他,他还以为艾伦会像小时候闹闹别扭。
殊不知艾伦已经计划好一切,一切都只需要等到第二天,等到约翰来他家窃取比特鸟的时候。
艾伦不能肯定窃取比特鸟的一定是约翰,但如果按照常理来看,这种事情也只可能交给熟悉图灵家,熟悉艾伦的约翰去做。
于是,在充斥着假笑和对未来不确定的计划中,最后的晚饭总算结束了。
次日,艾伦像上一次跳跃时那样早早起床,写下日记,约马丁在校门口挂有王冠标志的咖啡厅吃早饭,并且被尤金泼了一身牛奶。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通过日记引起时间变迁,艾伦猜测自己引起的小幅度时间变迁也能让约翰察觉到,他不希望约翰做出任何过激举动。
在课上,艾伦通过了EvilZone的圆形堡垒,通过一条自运行代码和十三条死循环代码让EvilZone的挑战页面崩溃,在下课时,被所罗门带到中餐馆内吃午餐。
一切都和上次跳跃差不多,就连花费的时间也近乎相同。
回到家后,艾伦等待着8Kb的空白文档出现,并且像上一次那样,在那个系统盘根目录出现空白的“新建文本文档”后采用了杀毒引擎后,断开网线。
比特鸟[实际上除了克里斯托弗·图灵和约翰·图灵,我的数据库里还记录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罗克。]
“好的,我想我的吃饭时间应该到了。至于罗克的故事,我可以听你待会讲。”
[010100100111010101101110]
然后,在下午6点21分的时候,艾伦单方面结束了与比特鸟的对话,他没有理会比特鸟最后闪烁在计算机屏幕上的那串ASCII代码,他也没有心情理会。
艾伦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走到客厅,关上家中所有的灯,锁上大门,准备迎接即将来进行偷窃的约翰。
他不知道约翰什么时候会到,他只有等,无尽的等待。
在一片黑暗中,他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感受时间变迁时的情景,身边空无一物,仅仅借着路灯的光明能看到客厅物品的大概轮廓。耳边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他感到无比的压抑和孤独。
随后,这阵压抑和孤独终于在一声巨响和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片火光中被打断。
门锁被子弹洞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艾伦眼前。
“艾伦?”那道身影似乎没有意识到家里还留着人,站在大门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艾伦。
艾伦也同样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约翰,如果是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我们是不是有六年没见了。”
约翰打开灯,看着一脸严肃的艾伦,他只是来拿走比特鸟,哪知在艾伦的左手,约翰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他的父亲交给他的那只怀表。
但是艾伦同样也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在约翰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所罗门。
“所罗门老师……”
“嗨,艾伦。”所罗门故作亲切的朝艾伦挥了挥手,并丢给他一个飞吻。
“不对,你为什么会跟约翰在一起。”艾伦看着所罗门手上拿着的格洛克26式,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老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因为……”所罗门捂着嘴巴,目光打量着客厅,“我的天,你们家真有钱。因为,艾伦,我也是共济会的一员呀。”
所罗门被约翰推开了,以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训斥道“去别的地方玩去,我有话要跟艾伦说”后,一个人走到厨房,艾伦能听到冰箱被打开的声音。
“你真的长大了啊,我早该想到的,艾伦。”约翰指了指艾伦左手捏着的怀表,但他没有盲目冲上前抢夺的意思。
艾伦将怀表收入自己的袖子里,右手轻轻捏紧插在腰间的餐刀,如果约翰要对他做些什么,这把看似可笑的武器是他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依仗。
可约翰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散漫地走在走在客厅,看着屋子里的一点一滴。
那些生活的痕迹,他似乎也曾今留下过,在这里。
“我跳跃了很多次,爸爸,为了将母亲和你从克里斯托弗手里救下来。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成为共济会杀手会是你,而不是克里斯托弗。”
艾伦紧握着餐刀,以一种哀求的语气试探约翰对于他的态度。
就算在疗养院中约翰曾想放他一马,那也不意味着在这里,约翰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爸爸?”约翰歪着头捂住自己的左眼,然后像是明白艾伦说的话一样露出讶异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我不是你爸爸,艾伦。不再是了,我现在需要做的只有获得比特鸟和怀表,而你在我抢走怀表之前还有机会能够跳回去。”
艾伦摇了摇头。
“不,怀表在我手里,比特鸟在楼上我的台式计算机中。我今天会站在这里等你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我放弃,我放弃这两个东西,同时我也需要你放过我和我妈妈。我们只想过安静的,正常的生活。”
艾伦伸出左手,将缠绕在左手处陪伴他度过这段艰难日子的怀表和铜链取下,递给约翰。
“十次?看来你还没有莽撞到那种不可理喻的程度。”约翰拨开表盖,看着怀表的表针笑了笑。随后表针不断前进,以秒针为首不断转圈,然后是分针,时针。
最后,表针停留在十点二十五分上。
“这是……”
“这是我的跳跃次数,曾经的,”约翰看着怀表上的数字,那感觉让他无比怀念,“三万七千五百六十一次,好的,我想要的东西也算是拿到手了。”
“从一开始你们就那么计划的对吧。”艾伦想着时间变迁前的皮特和变迁后的约翰所做的一切举动,“还有另一枚怀表对吧,因为你们无法赶在我跳跃时间之前杀了我拿走怀表,所以只能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无尽的折磨,直到我愿意自己交出怀表来才肯罢手。”
约翰听到艾伦的话以后欣慰的笑了笑,松开自己捂住的左眼:“看来你还没有那么蠢,不过即使这样,你也只猜对了一半。”
“还有另一半呢?”
“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艾伦。”
看着约翰两颗颜色不同的眼睛,艾伦想起了皮特,意识到事情不对,左手下意识按下表栓,却发现自己早就将怀表交给了约翰。
他只能从腰间猛地拔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餐刀。
但他晚了,早在餐刀被他拔出之前,他的嘴就被一张湿布堵住。
“共济会追捕了整整十七年的比特鸟,和离开我六年的怀表,今天都到手了。”没有理会艾伦,约翰自顾自的把玩着所罗门交给他的不知什么时候从艾伦计算机主机中取下的硬盘。
然后,约翰将硬盘塞到微波炉里。
法拉第笼,艾伦想起来皮特对他做过的事情,将他关在一整个被铁网包裹住且通电的房间里。很显然,失窃的微波炉也是同样的作用,隔绝信号,防止比特鸟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从鸟笼中逃出来。
艾伦感觉到一阵眩晕。
带着淡淡甜味以及酒香味的湿布被所罗门塞满了艾伦的整张嘴,他有点想吐,身子没了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约翰把玩那枚印有三把交织着英格兰宽刃剑的,刻着琼的名字的怀表。
“可惜了,我还想试试能不能跳回几天前呢。”
“这块表属于共济会和郇山隐修会,你不能私自使用它,约翰。”
“我明白,我明白的,奥利维亚。但你也不能伤害艾伦,他才是‘持匣人’。”
说完,约翰从艾伦的眼前离开了,留下他们俩站在客厅内,所罗门与艾伦。
逐渐,艾伦感到意识下沉,他的眼前开始模糊,他才想起来自己在中学课本上看到过的相似甜味。
乙醚。
待到艾伦醒来时,他的头骨仿佛要裂开一般疼痛,意识也并没有那样清醒。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周围有人影在不断晃动。
她们穿着白色轻纱长袍和金色的鞋子,手中捧着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出来的金色圆球。另一批人在他们周围,穿着长到拖地的黑色长袍。
艾伦想要认清某一个人,却发现他们都带着黑白面具。
艾伦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被捆死了。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那就跟某种仪式一样。
不是历史上共济会所拥有的某些仪式,而是他在图书馆时,在某个角落,找出来沾满灰尘的某本不知名的书上看到的。
郇山隐修会的圣婚仪式。
它的历史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古埃及的祭司与女祭司们定期举行这样的仪式,以此来赞美女性的生殖能力。从那本书上来看,他们认为性的结合是男人与女人借以感知上帝存在的行为。
古人相信,如果男人对圣洁的女性缺乏肉体上的感性认识,那么他在精神上也必定是不完整的,因此,与女人在肉体上实现结合,也就成了使男人在精神上得以完善并最终获得真知并了解神性的唯一方式。自伊希斯时代以来,性的仪式一直被世人认为是男人从尘世通向天堂的唯一桥梁。
直到后来,真正传承着这种仪式的,就只有艾伦偶然间了解到的郇山隐修会。
那么他面对的到底是不是共济会,艾伦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无法去好好思考那些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大脑处于被乙醚麻痹过后刚刚醒来的状态,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
他正光着身子躺在一堆人面前。
熟悉的身影从那些围着艾伦的人当中走出。
尽管她披着白纱,带着面具,艾伦仍然能认出来那就是他的老师,所罗门。
“你,你要干什么?”
“艾伦,你还是雏子吧。”
圣婚仪式贯穿在人类文明史的各个阶段,从古代宗教对女神的崇拜到天主教对圣母的崇拜,这种仪式的象征性构成了宗教本身。圣婚中“处女生子”和“童贞受孕”的现象蕴涵着重重深意:从“处女”和“贞洁”的概念界定到“圣子”的出生,从象征赖以产生的肉体经验到象征被高度抽象后的心里体验,“圣婚仪式”体现了一种灵肉结合的爱,它不但完成了从肉体到精神的提升而且不曾失却生命的温度。
艾伦想起了书上看到的那些,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是仪式中的主角。
“不,不要。”
所罗门的白纱并不能遮挡住她原本的肌肤,与艾伦一样,在那袭白纱下,所罗门什么也没有穿。
紧接着,所罗门双腿跨站在艾伦的腰间,周围象征着祭祀的仪式进行者开始大声朗诵圣词,那是一种艾伦听不懂的语言。
“放开我!”
但他也清楚的明白,仪式不可能仅仅因为他的咆哮而被中断。他不明白仪式为什么要进行,那本书上原本应该写清这方面的纸页被全部撕去,但他却明白一个再过烂俗不过的理由。
因为她们想要通过该死的高潮见到上帝的奇迹。
艾伦开始环顾四周思考有什么能够解救自己的方法,他发现自己正处于家中。
客厅,他们把原本应该杂乱的客厅搬空,制造了这一片仪式场地。
那约翰呢?
艾伦疯狂叫嚷着“约翰”,却毫无回应,约翰早已离开了,带着那枚怀表。
乙醚的作用让艾伦无法使出一点力气,更不要提他正被捆在地上。
艾伦不再挣扎,他就像丢了魂般躺在原地,眼中毫无生机,只知道机械性的拨动着怀表,可怀表早已被他自己交给约翰。
“你的威胁对我们来说太大了,艾伦,啊,”随着银铃般的轻吟,所罗门屈下大腿坐上了艾伦的腰间,“我,我们不得不控制住一切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事物。”
她前后扭动着身躯,双眼有些迷乱,唾液随着嘴角缓缓滑落,滴在艾伦的胸膛上。
仪式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在她们离开后,艾伦仍旧被捆在原地。
真正救了他的,是从远方传来的警笛声,不知道是谁拨通了911,但那些声音没有让艾伦被杀,而是在仪式即将进行完之后,让那些举行仪式的疯子们从艾伦身旁离开。
警笛的声音由远至近,他们找到了艾伦,将他送入医院。
然后调查现场,播报着两起发生在剑桥市的凶杀案。
一起发生在莉莉的公司,艾伦的母亲被人杀害了。一起发生在艾伦邻居家,弗雷德,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