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鞋店，“小胡子”叫了一辆三轮，和四毛两人坐了。

四毛心想，怎么这会儿不让额离你五步远了？没办法了吧。

三轮车夫蹬着车子向西，一直过了西关什字还往西拉，四毛的心稍有些紧张起来。

要不是刚才听“小胡子”吩咐车夫“拉到西关外建乐巷口”，他还真要怀疑“小胡子”不安好意要拉自己到黑砖窑去。

这一块稍到城外，四毛自一年多前到S县经过这条路，再没有来过。

还和他当初来时没什么变化，两个县办工厂比邻在这里，四周都是农田、菜地。

这里到县城其实步行也就二十分钟，但不管是西关、东关，只要一出城关面貌普截然不同。

但三轮车再行了几百米，四毛一看，前面霍然矗着一排排整齐的小二楼。横成排、竖成片，于这周围一马平川的田地中，煞是壮观。

原来这里是S县实行的试点区和开发区。试点区是商品房试点，之前没有私人拥有地皮住宅的，县城人住房都是单位分或在房管所租的；现在国家允许了，S县试点在这一块统一盖了两层小楼的框架，地皮加框架一万二。

三轮车夫蹬着车子，感慨地说：“到了万元户区了！”

四毛心道，乖乖，“小胡子”这么牛皮，竟是万元户。

其实“小胡子”并不住在万元区，而是住在开发区。

而与这块商品房联成片的是县各乡镇的开发区。

设立这个开发区不知S县的领导当时是怎么想的，几个大乡镇每家批了十几亩地，这些乡镇并没有盖厂房之类，而是在前面商量统一盖了一排三层高的小楼，底下是门面房对外出租、上面是单元房出售；后面是小楼。这小楼县上没有明文，但暗里规定开发区所盖小楼要同“商品小楼试点区”保持一致，不能过高也不能是平房。

开发区的小楼盖好后，同“商品小楼”一样都是两层，但院子要大得多。被各乡镇领导以购买的名义瓜分了，但所交的钱只有几千块。

“小胡子”的爸是西街村村主任。西街村在县城里面，西大街路两边的住户都是西街村的村民，不过是现在改革开放，原先前面的堂屋如今都变成好门面房。

要不“小胡子”说起来是农村青年，村子在县城里，所说你看他和县城青年的打扮毫无二致，准确地说是和县城的时髦青年。

西街村属城关镇，在这乡镇开发区并没有份儿。但“小胡子”他爸找了田元乡的关系，在开发区买了一栋小楼一间门面房。

“小胡子”就住在这里的小楼。

三轮车夫将车子蹬到了建乐巷口。“小胡子”给了车夫两元车钱。

这一块现在还不繁华，面前东西向一溜排的门面房基本都是铁栅栏门紧闭。建乐巷口左首第一家门面就是“小胡子”家的，不过“小胡子”已将它租出去了，给人当仓库。

这门面楼后紧挨着的小楼就是“小胡子”住的地方，如果按住房算也是巷内第一家。

巷口门面的边墙上竖挂着一个灯箱，上面是“毛毛雨歌舞厅”。

“小胡子”是学习省城的先进经验，率先在S县开了一家歌舞厅，是在家里开的；因前面门面房是他的，所以他也不用给谁打招呼，就将灯箱装在了巷口。

“小胡子”带四毛进了他家。

四毛还没来得及看，先听到楼上有男女说笑声，接着看到一个男青年到阳台栏杆边，对“小胡子”招呼道：“建军，额们等你一程了，赶快行活。”

“噔噔噔”地下楼来。原来是“小胡子”朋友，还有两个在一楼厅里坐着，是来找“小胡子”打麻将的。

那青年看见了四毛，奇怪地问“小胡子”：“这碎娃是干啥的？”

“小胡子”说：“刚寻了个‘打碟’的。”

他一指一间平房道：“这里面有凳子，你先到院子坐一会儿。”

就和朋友进楼里摆桌子打牌去了。

楼上说笑声依旧。

四毛抬起头，见楼上阳台玻璃钢瓦雨蓬下坐着四个女子，都二十来岁，穿着时髦，坐在那里磕瓜子说笑，叽叽喳喳的虽讲得普通话，但都是外地口音的普通话。

四毛先没有取凳子，而是四下打量着。

面前是座三间两层的小楼。其里四毛站院里看不清，只透过纱门看个影影绰绰、听里面有“哗啦啦”的麻将——这中间的是客厅，“小胡子”正和三个朋友打麻将；厅里用三合板分了个小隔断，里面摆着影碟机、功放、监视器等。

厅两边各有间套房，门是在厅里的；这两间房是包间。

楼上三间房是独立的。上楼梯后正对的第一间和中间那房，也是歌房；最里一间是住人的，里面摆了四张床，住得是阳台上说笑的那四个女子。

这四个女子现在有个新雅的称呼“小姐”。

四毛转着身打量院子。院子一进门东边有间宽大的平房，再是一个小房；对面西边也是两间，同样一小一大，不过是先小后大；院子地面全部是水泥的，只在中间留了个下水口，再有就是楼梯台下面有一块正方形露出泥土，上面栽着一棵葡萄树。

整个院子最使四毛感到气派的是阳台，二楼三间宽的大阳台连着东西两边的平房顶，四周是栏杆，组成一个环绕超大的阳台，上面摆着些花花草草。

“小胡子”刚给四毛指得是西面那个大间。

四毛推门进去，里面挺大的一间房摆满了各样杂物，有撂起的圆凳、成捆的电线、剩余的光缆线、还有几个大箱子同一些杂物。

四毛取了一个圆凳出来，坐院子。上面四个女子是有玻璃钢瓦挡着，是在下面晒太阳；四毛在院子直对着太阳，所以找了个荫凉地儿。

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在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

忽然看见大门被推开了，是个女人用屁股推开的。

女人转过身来，手里提着两大塑料菜，看年纪有个二十四五的样子，转过身来就叫道：“建军，回来了没有？帮额提菜！”

四毛有眼色，刚听“小胡子”的朋友称呼，知道“小胡子”名叫“建军”的；这女人直呼名，不是“小胡子”的老婆就是自家人。

四毛忙上前，去接这女人手里的东西，说道：“姨，让额来。”

这女人打量了下四毛，问道：“你是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