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也看清了女人的模样,瘦尖的一张脸,长得挺好看,眉眼间透出精明和悍色。
四毛也是现听现卖,说:“额是建军叔叫来‘打碟’的。”
女人听了“噢”了一声,没有将手里的袋子给四毛,而是说:“把外面的菜都提进来!”
吩咐完进了西边的小房间。
四毛出了门,外面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脚踏板上摆得满满成捆、大袋的菜。
四毛抱了一捆进来,刚进了西边小屋;正碰上女人外走,吩咐道:“其余的放隔壁大房。”
四毛扫了一眼,知道这小间是灶房。
四毛和女人分几趟将三轮车上的东西搬到了西边大屋子,女人付了车费打发三轮车夫走。自始至终“小胡子”没有出来,楼上的几个女子仍嘻嘻哈哈说笑、仿佛就没有看见他们在忙碌。
忙完了,女人在厨房洗了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四毛“渴不渴”。
四毛直言“渴”。
女人到隔壁大房找了个搪瓷缸子,还是新的,对四毛说,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两人端了水坐院子。
女人问四毛的来历,问“小胡子”给四毛是咋说的。
四毛发现这女人说话挺和蔼,脸上老带着笑,看着心肠挺不错;虽然眉眼间一直有那种精明、悍色。
四毛嘴甜,姨长姨短地省略着讲了自己的情况,又说了“小胡子”给自己管吃管住的条件。
女人与四毛相差十岁,似不喜欢四毛叫她“姨”,说:“你以后叫额姐就行了,额姓杨,叫额杨姐就好了。”
四毛当即改口。
女人对四毛说:“你到这儿好好干,做得好了,以后姐每月给你点零花钱。”
四毛基本断定这女人是“小胡子”的老婆。
“杨姐”和四毛谈了这么一会儿话,对丈夫建军“拾”回来这打碟娃满意。
“杨姐”名叫杨美慧,和“小胡子”是小两口,二人有个两岁多的男娃,在西街村老屋由婆婆带着。
“小胡子”名叫孙建军。既是“毛毛雨”歌厅的老板,也是打碟的。
这“打碟”其实就是包房的客人点了啥歌,打碟的给播放啥歌。孙建军想自己是老板,到晚上窝在隔断几平方的“碟房”里弄这事,有失老板的身份;再说也不自由;所以想寻一个打碟的。
这打碟的并不好找。
照理说有工资、打碟这又不干啥重活,愿意做的人多得很,咋还不好找呢?
确实不好找。首先女娃做不了这事,这是个啥窝窝,一般女娃谁愿意到这里面工作,名声不好听;你说寻那放得开的女娃,人家女娃再放得开了,那人家就直接做“小姐”赚大钱了,谁看得上你一月一百来块钱的工资。再就是男的不能要,你想这是啥地方,歌厅“小姐”窝,这不就跟皇宫里招进冒牌太监一样危险;再者要寻听话的,成年人难管束、嘴不严,下班后将你里面的一些事说出去,不是寻着惹公安局来查吗?就得寻个娃儿来弄这事——还不能太小,你寻个九、十岁的,学不会弄这些机器,再说还有些杂活要干,太小干不了。就得寻个十三四岁的,从方方面面来说最合适。
所以说太难寻了。现在普遍日子都好过了,十三四岁的娃家里正金贵着,都是正上学着,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寻这么合适的?
孙建军是听朋友说,现在街上有人开了“职业介绍所”这新事物,专门给人介绍工作;租方只登记就行了,不交费;找工作的人要收价格不等的费用。
孙建军一听又不花费,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今个儿专门去街上的职介所登了记,不成想回去的路上碰见了正捡破烂的刘四毛,这等于顺手捡了个“宝”——两句话上去这娃不傻不残,还灵醒得很;他是捡破烂的,收留了想他就高兴得很,又不是找工作的,还省了每月的工资。
杨美慧对丈夫带回来这娃,初步是相当满意——这娃不是上下班那种的,一天到晚随时都可给自己帮忙的。就是添张床板、添个碗筷的事儿。自己每顿要做好些人的饭,还怕添他一双筷子。
杨美慧坐院子和四毛说话,歇了一会儿,就进灶房开始摘菜、做饭。
四毛也跟进去,主动帮忙。
晌午是蒸米饭,用得是大钢精锅。
四毛一边摘菜,一边问:“杨姐,你家还爱吃米饭?”
杨美慧说:“谁爱吃米饭啊!咱陕西人都爱吃面,吃米饭也是十天半个月岔个子还行;是楼上那几个外地‘小姐’爱吃米饭,先尽她们合适;麻烦的,做这么多人饭本身就累,划不来再另擀面了。”
“噢~”四毛点着头说。其实他还并不明白楼上四个年轻女子为啥叫个“小姐”,她们跟杨姐、“小胡子”是啥关系。
四毛辍学在家那段时间,为避免下地干重活揽起了做饭的差事,对他帮助很大;这会儿给杨美慧摘菜、打下手象模象样。
中午的菜是四样,但量挺大。
杨美慧一边炒着菜,一边数落孙建军不但不给她帮忙,这些狐朋狗友还常来打牌,还得管他们的饭。
饭做好,杨美慧先和颜悦色地叫了楼上四个小姐下来吃饭;又进屋里没给好模样的叫孙建军四个。
四人打麻将才不到两个小时,瘾正浓,还一时舍不得收拾;被杨美慧兜起桌布将牌局搅乱了,这才不得各在里面捡自己钱收拾;那三人还笑着和杨美慧开玩笑。
平常杨美慧两口子和四个小姐就在打麻将这张桌上吃饭,今天坐不下,杨美慧安排孙建军四人搬小桌坐院子,这桌子让给小姐们。
四毛和杨美慧盛饭、端菜。
孙建军听四毛杨姐长杨姐短的,奇怪地道:“美慧,这是个啥辈份,咱俩是两口子,娃把额叫叔,可把你叫姐?”
杨美慧说:“相差二十岁为两辈人,娃跟咱们差十岁,不上不下的,咋叫都可以;额嫌叫姨把额叫老了,你想当叔就当叔,想改成叫哥就叫哥,随你便!”
孙建军没让四毛改口。从这以后就形成了个这奇怪的称谓。
四毛搬小凳,坐院子里独自吃饭。
四毛极少吃米饭,对米饭一般化。但是碗里浇得菜多,也是饱饱吃了两大碗。
坐院中小桌子的孙建军见了,开玩笑地说:“四毛,额失眼了,看你瘦瘦的,这饭量增熊的很么!怕额是有些管不起了。”
四毛忙笑着说:“叔,额是早上没吃饭,所以这顿吃得有点多了。其实我平时一顿也就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