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从上面外往一望，外面还有个铁栅栏门，透过可看见白墙绿墙围，这应该是医院的走道。

这是住院部三楼的走廊。四毛想，从这门上格子翻出去，走过道，就是提着布袋子碰上人，也会以为额是病人的家属。

他又用力踮起一些脚，将半个脑袋探到外面，张着嘴、压着眼往下看。那铁栅栏门里面有个暗锁，外面还挂了个大明锁子。

四毛放弃了。

他还是来到了后窗，原从这里翻下去。

虽然手里多了沉甸甸大半袋的药瓶子挎在臂弯，但在四毛看来重翻下去要比上来容易多了。骑坐在窗格上，身子在外面前倾够着铸铁管抓住，首先安全是有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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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一落地，晁小建就从暗中闪出来。

他一看四毛竟弄了大半袋子，惊喜的此时顾不得多问，说：“离我一段，跟着快走！”

说完，就先往前去了。

出了县人民医院，走到“劳司”暗墙根下，晁小建站住等着四毛。

四毛刚一到跟前，他就伸手抓过了布袋提手。

不过四毛并未松手：“钱呢？”

晁小建：“我现在身上没钱，明天我给你。”

晁小建现在并没有想赖不赖四毛这十元钱的问题。本来是有的，这会儿他身上是真没钱了，都用做今天买“泡”了。

四毛：“不行！额明天到哪儿找你去！”

晁小建说：“不行你搜。”

“行！”四毛松了手，上前就要搜。

晁小建现在抽了大烟脸皮已比原先厚多了，让个小孩子搜身都不在意，不过他是急着走，道：“你能搜多少都归你，搜不到十块钱明天也别要了。”

四毛犹豫了，十元钱是大数目，他赌不起。

晁小建：“你说个时间地方吧，明天咱们见面我给你，把你小小的十块钱算什么！”

“好，那咱们就明天十点到朝阳饭馆门口见面。”四毛说。

“下午五点以前不要安排，我忙着有事。”晁小建说。

“那，那就六点。”四毛说。

“好。”晁小建说完，就转身快步向东“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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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傍晚六点钟，四毛在朝阳饭馆门口并没有等到晁小建；反而被出来倒垃圾的鹅蛋脸服务员看见了。

她奇怪地笑着道：“咦，咋今个儿还不好意思了，也不到门口闪面？”

过了一会儿，四毛得到了一个菜夹馍。

四毛咬着菜夹馍，想，晁小建不象是骗额，他要骗额，额说十点就十点，还专门安排到五点以后弄啥？

四毛分析得没错，晁小建昨晚那时分还没想到赖四毛，今天过了瘾，也卖了一笔钱，但是也“懒”得履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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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小建的爽约弄得四毛白天捡破烂都无心了。

到傍晚他来到了约定地点等候，特意离朝阳饭馆有十几步，怕鹅蛋脸服务员看见了，以为自己是天天上门来讨吃的。

其实四毛已经猜到晁小建是耍赖了，只是不愿相信自己劳动所得的十元钱就这样飞了。

他等足了一个礼拜，这才彻底死了心。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晁小建你个王八蛋，看额再碰到你，保证跟你娃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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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多月，天又冷了许多。

估摸着又快过年了。

过年对四毛来说无所谓，过不过都一样；他也没有日历，只是从车站上人流的变化就知道——年前，呼啦呼啦的车站里人一下多了许多；到正式过年那几天，却又空空荡荡的；然后又呼啦啦人多了许多，这就算年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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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蛋”来找四毛，是向他告别的。

他告诉四毛，他两个哥哥给他寻了工作，要他跟他们在火车上推着小车卖东西。

四毛还佩服这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自己也看不上他没义气的人品，敬而远之；然而再想把你还当个朋友了，就当前面的不知道、没发生一样，翻成笑脸还来跟你道个别。

再过一个月，天渐渐暖和了。

四毛的日子又能好过一点儿。

他只有出门时一身单衣、还有鹅蛋脸给得一身，换洗着穿；一身已小了好些，一身则大了好多。

过年对他来说就是过难，也懒得动弹，常在温暖的候车室一躺就是一天。

外面冷并不是主要原因；况且过年垃圾堆里可拣的东西要多了好些。主要原因是过年废品收购站也放假，街上卖馍卖稀饭的收摊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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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阳光暖暖，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站在它下面，感到格外舒服。

四毛拿扒子正在垃圾堆里扒拉着，听到不远处“吱——”的一声刹车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路边一辆吉普车停了下来。

四毛又继续忙自己的。

又听到关车门的声音。

四毛的余光中突然觉得有些异样。抬起了头来。

他看见了晁小建。

晁小建向这边飘来，旁边还带了两个人。

四毛一见眼睛一亮，喜怒参半，不顾晁小建身边还带着两个青年，提着铁丝扒子快步迎上去——他不管，就是打不过，他也要撒泼打滚抱住晁小建的腿大声喊冤，不相信他那么大个人，为十块钱在大街道上跟自己撕缠。

还未等四毛到跟前开口向晁小建要钱，晁小建一指四毛：“就是他！”

随即他身边的两个青年就快步向四毛走来。

怎么？额还没有开口要钱呢，这是专门领人打额来了。

四毛一看这形式不是撒泼打滚的事儿，转身拔腿就跑。

后面一个青年喊“不要跑”，拔腿就追。

不要跑？哼，跟你合着呢！四毛撒开腿在街上狂奔，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看见有巷子就钻巷子。

不时插空回一下头，看那小伙子还在后面拼命地追；他便继续拼命地跑——这是没摆脱，要是能摆脱，四毛要远远地举扒子骂几句的。

这青年体力不错，地形好象比四毛还熟悉——终于四毛被一条死巷子挡住了去路，眼睁睁看着那青年截住了后路，到了身后十来米远。

这青年已是气喘吁吁。他慢下来晃着身子走到离四毛七八米远停下来，弯下腰双手扶膝，大口地喘气。

四毛想，真他娘的倒霉，这要不是个死巷子，这家伙就快断气了。

这青年弯腰一手扶膝、一手指着四毛道：“跑！咋不——跑了？碎怂，额还是警校毕业的，今儿个叫你给溜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