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冷了。

这一天，四毛正在垃圾箱里翻拣可卖的东西。

一个双手插在裤袋里缩着肩的青年走过垃圾箱，他看了四毛一眼又往前走；走两步后又站住了，死死地盯着四毛看。

四毛正专心致志地用铁丝弯的推扒子刨着，毫不知觉。

“哎！”那青年一扬脑袋叫道：“你是刘二虎刘大虎他弟刘啥来着？”

四毛直起了身子。眼前这青年他认识，是“一零七”厂的晁小建。两人有一年多没见过，四毛人小变化多一点，所以晁小建还端祥了半天；而四毛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晁小建比过去瘦了许多，象穿的薄冻得，脸也腊黄色。

四毛的心“咯噔”一下，心想他可是“一零七”厂的娃娃头、大哥二哥的死对头——二虎打死人的事情就有晁小建带头参与。这会儿在这儿碰见他，四毛怀疑自己要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四毛机灵，一边退出了垃圾处、给自己脚下留下逃跑的方便；一边嘴甜地说：“小建哥，额是刘四毛。”

“噢，对，刘四毛。”晁小建鄙夷地看着四毛：“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

“诶——在这里亲戚家住着，”四毛扯着谎，不让晁小建知道他的落魄：“亲戚把东西遗了，额帮他找一找。”

这样说，还可让他以为自己这里有亲戚，不敢乱来。

可晁小建已从四毛破烂的衣着上已看穿他的现状。

他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抽了一下鼻子，走过来笑着说：“在外县能碰见熟人也是有缘，晌午饭还没吃吧？”

四毛还保持着警惕。但听话听音，听这话似有请自己吃饭的意思，心跳了两下顺嘴道：“没呢。”

晁小建：“碰见了，我这个当哥的怎么也得请你这小兄弟吃顿饭。”

四毛心里激动，说：“谢谢小建哥了，就到跟前随便吃点啥就行了。”

看似客气，其实是怕晁小建将他诓到没人处。

晁小建：“那可不就到附近随便吃一点。”

四毛一听放了心。笑着说：“那咱们走。”

他刚拣得一些废品带上怕晁小建笑话，不带怕丢了舍不得，顺势用脚将它们踢到别的垃圾下，转身带晁小建往前走。

晁小建为取得四毛的信任，拣好听的说：“我跟你两个哥哥是从小打到大，是不打不相交，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他们的，特别是你二哥。长大了不打斗了，谁知闹了一回，竟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过后我想，实在没必要，长大了应该交成朋友的，结果弄得现在我们这边失去了个好朋友，你两个哥哥被关进了监狱，都划不来。等以后你哥放出来了，我请他们喝酒。”

四毛心想二虎差点被枪毙了，等放出来？等放出来到猴年马月去了。

晁小建看四毛还往前走，叫道：“哎，这跟前不是有饭馆吗，还往哪里走？”

四毛今天是花钱吃饭，所以想到朝阳饭馆去。

他说：“额知道前面有家饭馆，饭味不错，额亲戚常带额到那儿吃饭，不远。”

晁小建听不远，就说“那好”，刚好他有些话想到路上跟四毛说。

他说：“四毛，你想不想赚钱？”

四毛当然想赚。

晁小建说：“你晚上给我帮个忙，我给你十块钱。”

十块钱，一张大团结。四毛忙问：“啥忙？等会儿吃完饭额就帮你。”

“不行，得晚上才行，我等会儿有事还忙着。”

“那行。”四毛一指前面：“看，那就是朝阳饭馆，额给你说过不远吧。”

进了朝阳饭馆，四毛拿眼找寻鹅蛋脸服务员。

鹅蛋服务员正端着盘子，给一桌客人上菜。她看见了四毛，悄悄给他扬扬下巴挤了下眼，示意他先在外面等一下。

四毛冲她笑笑，大声地冲前台道：“给额来六两汤饺子，要大肉馅的！”

又扭回头冲晁小建道：“小建哥，你想吃啥？”

晁小建掏出钱来，付了四毛的水饺钱，说：“我不吃，那晚上十点咱们见面，我到哪儿找你？”

晚上十点？这样晚。四毛不想让晁小建知道自己在火车站睡，就说：“小建哥，你说，咱们在哪儿见面？”

晁小建说：“那咱们就在人民路劳动服务公司门口见面。”

“能行！”

晁小建说：“我还有事，忙着，先走了。”

他手插在裤袋里，转身出了饭馆大门。

四毛看着他的背影。他怀疑这家伙现在是抽大烟，要不然这几年一下瘦了这么多。他听大虎二虎讲过，讲咋一眼就看出谁是抽大烟的。说“吸泡”的人都害冷，走路都缩着身子、脖子，走路身子向前、还急火火的；最主要的是走路都飘，脚后跟不着地。

四毛观察晁小建远去的走路姿势，符合。

四毛猜对了，晁小建确实都吸了几年大烟了。在四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晁小建虽然做为受害方没被追责，但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也是很大。最要好的朋友陈大毛永远的走了，他情绪也低落了好长一阵子。他刚才给四毛说的那番话，虽是哄四毛，未尝没有一点真心话。晁小建之前就跟厂里几名抽大烟的青年玩似的吸过两回，没瘾；情绪低落的那段日子，他正式上道了。他和白文晶都上了厂里办的技工学校。可有了毒瘾的晁小建哪里还能安心上学，整天思谋着怎样弄钱买“泡”。他还顾点脸面，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常去县城菜市场下镊子、看谁自行车忘锁也顺手牵羊。他被送进过戒烟所，被家人赎了回来；也被关过劳教所。

晁小建在戒烟所时认识了个S县的烟友。这几个月，他是住在这烟友家里，两人过着有钱同赚、有泡同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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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半，四毛看火车站的大表，赴约去了。

差不多十点左右，四毛走到了人民路“劳司”门口。

不见晁小建的人。

天冷，这时候街上已少有行人了。

四毛想，晁小建不会是哄自己耍吧？

想一想不象。他要是拿六两酸汤水饺骗自己这么耍一回，那自己还盼天天被骗呢。

未过一会儿，就见晁小建从东边缩着肩脖快步向这边走来。

到跟前，晁小建拉四毛到暗树影下，问四毛：“冰箱你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