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里有个卖烤红薯的，卖给烤红薯的，一定好卖也能多卖一两毛钱。

到了烤红薯摊前，那脸上沾着黑煤灰的摊主，正戴着棉手套，一边和旁边卖水果笑着聊着天、一边伸手在汽油桶改造的炉子里翻着。

四毛说明了来意。

烤红薯的盖好了炉盖，摘了手套，接过来四毛的布兜倒在地上，看了看。

虽然个个完好、皮红薄，没啥挑的，他还是挑了一堆毛病。最后说：“卖钱是不可能的，可以给你换两个烤好的。”

四毛一听又吃红薯，胃里就犯了酸；更何况才换两个。

他说：“换烧饼！”

烤红薯的想了一下，说：“好，换五个。”

“不，八个！”

“六个！”

“七个！”

“好，成交。”烤红薯的向卖水果的交待了，让他帮忙看几分钟摊子，走了。

过一会儿，烤红薯的双手夹了一撂烧饼回来了。

四毛接那还热乎乎的一堆芝麻烧饼在怀，乐得合不拢嘴。

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四毛先美美地喋了三个烧饼。

吃完了口有些渴。

候车室有个大铁皮保温桶，里面是给乘客准备的开水。可四毛没缸子，那保温桶是双层的，还有一个笼头是温水。可四毛想到自己要趴在上面喝，只怕被穿制服的看见要赶，影响了今晚睡在候车室。

四毛想起昨天从候车室大玻璃窗望向站台，那边有一排水笼头。

他提着装有自己四个烧饼的布兜出了候车室，来到了几十米外的检票口。

检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中年男女，这会儿还不到检票时间，没有人，两人正用河南话说笑着。

四毛整整衣物走过去，说：“同志，额是候车的，口渴没带缸子——”

他一指可见的一排水笼头：“额想进去喝点水，一喝就出来。”

那中年男女互看了一眼。男的看水笼头就在三十来米视线范围内，说：“进去吧，快点儿。”

四毛冲两人感激地笑了一下，进了检票口。

他跑到站台上那水池边，拧开笼头饱饱地喝了一气。扭过头来，看近处那停着长长黑货车、绿皮列车的壮观景象。

看了几秒，忙向检票口跑去。

重回到了温暖的、嗡嗡声一片的候车室。

外面天刚刚黑透。

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只剩美美地睡一大觉攒足体力、明早上路了。

四毛在长椅上躺了下来。

虽然候车室人说话的“嗡嗡”声不断、喇叭里不时响起播音员的声音，但这丝毫不能打搅四毛，反而使他有一种安全感——幸好只再睡一晚，他担心习惯了这环境，后面再睡到荒郊野外难适应。

虽然还早，但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四毛对自己说。

他侧卧着，将布兜紧紧地抱在怀里，闭上了嘴，吧嗒了吧嗒嘴。

．．．．．．

睡梦中的四毛梦见了一条小虫子在自己胸前爬，蠕动着，他想捏住它、把它举到眼前看它扭动尾巴惊慌的表情，可是自己的身体和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忽然四毛想起了自己怀里的烧饼，一下猛睁开了眼，看到两根指头正在自己上衣袋往里慢伸着，他“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对面是一双细长专注且贪婪的眼睛，被忽然坐起的四毛惊了一下，四目相对。

蹲在四毛面前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四毛在刚睁开眼的时候也是心惊了一下，这会儿平复了。他知道面前这比他大的少年是贼。

四毛生气地叫起来：“来来来！额站起来你翻，要能翻一毛钱算你娃有本事！分额一半！”

他这话将蹲着的少年给惹笑了，站起来说：“小声点，人家都睡觉呢。”

说河南话。四毛心想，是个“河南蛋”。

四毛这才看了一下四周，不知何时已到了后半夜，候车室里一片静谧，没有了往来的旅客，只剩七八个枕着自己行李躺着的；有两个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望向这边。

那少年在四毛身边坐了下来，他长脸细眼，四毛心想，原来还是个小驴脸河南蛋。这些河南蛋咋都爱住火车站跟前。

“河南蛋”问：“恁到哪儿去啊？”

四毛没好气地说：“额到啥地方去，凭啥要给你说！”

“河南蛋”说：“俺看恁一个人，想帮你，还跟俺耍横！别看恁是本地的，火车站这一块儿可是俺们的地盘，说收拾恁就收拾恁。”

四毛一看这“河南蛋”比自己大，好汉不吃眼前亏。放缓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额到少林寺去。”

“河南蛋”笑了：“到少林寺做什么？学武？”

四毛没好气地道：“不到少林寺学武，还是去种菜！”

“河南蛋”说：“恁愿意当和尚？”

“当和尚咋了，学好武了，头发留起来，就到江湖上去了。”

“那咋睡候车室了？”

“没钱么，有钱早坐火车到少林寺去了，也不用想着走去了。”

“河南蛋”一只脚搁在了连椅上，笑着说道：“恁给俺捡二十个烟屁股去，俺给恁教个不花钱坐火车的法儿。”

四毛心里惊喜：“骗人？”

“河南蛋”双手比了个王八四肢划的动作，说：“这下信了吧？”

四毛看他都松了手没有偷变人形，跳下长椅满地去寻烟屁股。

候车室已经被打扫过了，但在椅子腿旁、连椅下还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烟头的。

拿来后，“河南蛋”从口袋摸出一张裁好的纸条，熟练地剥烟屁股、抖烟丝在纸条上。

“河南蛋”卷好了烟，掏火柴点上，享受地深吸一口，过一会儿才喷出，甩了一下遮眼的一绺长发，指着四毛说：“恁们小娃儿都是被少林寺电影给迷了，俺给你讲一讲吧，恁去了，人家少林寺百分百不会收你当和尚的？”

“为啥？”四毛吃惊地问。

“恁家有钱多的亲戚能给它捐钱修寺？”

“额家还住泥屋子呢。”

“恁原先拔过筋、跟师傅练过？”

“额上树下河可是一把手。这不是才准备到少林寺去学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这些。”

“河南蛋”笑得乐不可支：“恁这些都是电视、武侠小说看多了，少林寺哪有那些，也不过是有专门练武的和尚勤练罢了，但没谁会那些；象恁这样的虽说年纪小，但还没拔过筋的练武都晚了；恁要是有根基，去上几个月能表演些花架子，人家少林寺或许还收恁。”

四毛不肯、也不愿相信：“你就在这儿吹吧，说得跟你是少林寺方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