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处跟候车室是相通的。四毛见那边连椅上坐着一个中年人,戴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正在闭目养神。凭四毛在“一零七”见过几个这样的人,知道跟这种人最好打交道。
他走了过去。叫道:“同志!同志!”
中年“眼镜”睁开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四毛。
四毛说:“同志,额想到少林寺去,买到少林寺的票,那售票员不卖给额。”
“眼镜”笑了,扶了扶眼镜:“去少林寺,要先买到洛阳的票,然后从洛阳汽车站坐到登封的班车,差不多就可以到了。”
“噢,谢谢同志了。”四毛装做“老成”地说。
虽然他还不知道登封是个啥地方,但知道先要买到洛阳的票;可以先到洛阳,再打听咋去登封。
他又过去重新排队。
四毛把馍兜挎在肘弯处,将栓牢给他的一块五毛钱掏出来,又将自己的一毛三分钱也取了出来;合在一起又数了一遍。
他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他想好了,不跟那个女售票员多话了,这些钱给她,多了她会将多的退给自己,想她不敢贪污的。
终于又轮到他了。
四毛踮脚把钱放了进去,说:“来一张到洛阳的。”
心想,哼,凭你刚才对额的态度,额也不叫你同志了。
那售票员看了一眼四毛,认出了他。还是满面冰霜地把那把毛票划过来,点了起来。
还未点完,只低头看了一眼桌上余下的几枚钢蹦,就变了脸色,抓起来,伸手出售票口,将那把钱扔在了四毛的身上:“滚!”
四毛没说话。弯腰把那揉成一团的毛票捡起来、还有两枚滚到一边的钢蹦。他将毛票一张张展开抚平,数了一下,还差两分钱。
四毛四下睃巡起来。有人给他指点了一下,四毛忙寻过去。看见了,心道,瞎东西,竟跑得这么远。
四毛装好了钱,勒了勒裤带。他来到售票处前的栏杆前,登上去,冲着里面那个女的骂道:“我.日.你妈!我.日.你婆!我.日.你全家!”
四毛看见那女的脸上大变了颜色,霍地站了起来;他心中畅快,跳下栏杆拔腿就向外跑去。
那女售票员趴在了售票口,气极败坏地喊着在不远处巡逻的一个乘警,指手划脚地要他赶紧抓住那个小流氓。
四毛一口气跑出了售票处,在广场来往的人群中泥鳅一样的地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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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看样子是坐不成了,怎么到河南少林寺去?四毛走在往东的街道上,心里想着。
咦,自己怎么往这里走,再这样走下去岂不是就走回柳庄了?
四毛大概知道河南是在东边省的。
自己现在正是往东走啊。对啊,坐不了火车就走去,就当练功了,去了给老和尚方丈一说,肯定感动于额的心诚,一下就收留额了,还愿意把不传的武功传给额。
这样想来,四毛身上一下有了劲力,迈开大步向东而行。
七八里后就到了十字路口,往东是平整的土路,往里再走二三里就是柳庄和“一零七”厂了。其余南、北、西都是马路,往东的汽车都是顺马路先往南,再拐向东的。
四毛顺着马路往南走去。
走了约有十几里路后,马路向东拐去了。
早上吃的稀饭和馍好象都化做了乌有,四毛的肚子饿了起来。抬头看一眼白白的太阳,也是快晌午端了。
四毛从布兜里取出一个馒头,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三个馒头,身上又有了力气。
口却渴了起来。
这对四毛来说不难。
路旁就是快要收获的玉米地。他跳了下去。
四毛是行家,知道哪棵玉米杆水多汁甜。他们都将这叫“甜甜杆”,这要看根处红不红,还有就是那些很细没挂玉米棒的。一般人照这方法,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四毛挑选着。挑到中意的就一脚踹倒,折下。
不一会儿他就折了七八根。
这时四毛在地里发现了几株长在一起的“黑葡萄”,上面挂着成串黄豆大的果实黑紫黑紫的。
这可是好东西。四毛摘下来,揪一把往嘴里放着;吃完再揪一把。
不一会儿,他的肚子就撑的不得了了,嘴也变成了黑紫色。
主要是这玩意儿不好带,走过也就不再回来了,不然四毛也不会这样贪心一下吃这么多。
四毛心满意足。用脚去踹一株粗壮的玉米杆,踹倒后踢飞了它上面挂得三株棒子,用脚将杆踩扁。
他弯下腰去。哎呀,吃得胀的腰都难变。
四毛费力地弯腰用踩扁的玉米杆捆扎好了刚才那些“甜甜杆”。
四毛扛着那捆“甜甜杆”又上了路。
下午到傍晚,他没有吃馒头;额了渴了就抽出一根“甜甜杆”,象啃甘蔗一样吃着。嗯,又解渴又挡饥。
天慢慢黑了,路上过往的大汽车也亮起了灯。
四毛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他也不慌,走了一程,看公路边有条岔路,想也不想地就拐了下去。
这是一条乡间土路,两边都是快要收获高高的玉米地,黑黢黢的剪影象是一排排瘦高的怪物。
再往前走,边上豁然开朗,快到村子了。四毛两边逡巡着,他在找打谷场,他看见了远处一个超大馒头样的剪影。
就是它了,寻打谷场就是为了找它。
四毛走过去,这是一个麦草堆。他放下肩扛手提的,掏起洞来。
一会儿就掏了一个一米深些的洞。钻进去,往干草壁上一靠,暖暖和和、舒舒服服。
他爬到洞口,拉进来自己的东西。坐在里面吃了一个馒头、啃了一根“甜甜杆”。想一想下午扛着一捆似没必要,公路两边都有玉米地——主要是他平时没往东来这么远,不把稳公路两边的情况。
四毛爬出去,在外面解决了个人生理问题;重回来用麦草虚封了洞口——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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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周末回到家的三虎,听爸说了与四毛发生了争执、他已两天没着家的事情,急得不行。
他忙站起往门外走,虽然刘爱民还在后面嚷道:“三虎,别去找,都说了他不认额这个爸了,还找他做啥!”
三虎在村子里见人询问,打听了一遍,没人见过四毛。
三虎想起栓牢和四毛的关系最为要好,就来到了栓牢家。
栓牢说他没见四毛,说:“额跟你一样,也是周末刚从学校回来。”
三虎急且失望地往外走,都到大门口了,栓牢却又追出来叫住了他,期艾地说道:“三虎哥,虽然额不知道四毛去了哪里,但额原先听他说过,他要到东边省闯荡,没想到这回真几天不见人了,怕是、怕是给东去了吧。”
三虎一听,二话没说,撩腿就给县城赶;到了县城火车站,没找见四毛。
刘三虎抄着袖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蜷下来。他心里埋怨父亲,怎么四毛刚走时不告诉自己,这都两天了,要不是自己周末回家还不知道,说不定四毛早搭车走了。唉,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三虎睁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进入候车室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