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一见,忙转身就跑。
一溜烟带拐弯跑回了栓牢的宿舍。
斜躺在栓牢的床上,四毛感到百无聊赖。他随手拿起了另一本书来,是射啥英雄传。
四毛翻起来,哎,还有点意思。他碰到不认识的字就祥着往下看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他一下被迷住了,直到栓牢和同宿舍的人下学回来他才发觉。看窗外,天已暮色。还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扣上书一看,妈呀,竟看了那么厚一截,还头一次一下看了这么多书。
和栓牢吃了晚饭。
他问栓牢想好了没有。
栓牢说,还没想好,你想下午要上课,哪有时间细想。
四毛撇嘴道,哟哟哟,还成了好学生了,上课咋不能想。
吃过了晚饭,过一会儿七点钟栓牢就要上晚自习。
四毛心想,你上去吧,反正额有那个射鸟英雄传看——他认得鸟字,知那不是鸟字;可想来除来射鸟还能射什么?就姑且叫它射鸟英雄传吧。
栓牢嘱咐他说,到宿舍不能拉灯,不然值日老师就要检查,除非是谁生病了没上自习在宿舍;你没事到操场上耍一会等额。
啊——四毛一听张开了嘴。
黑咕隆咚的宿舍当然无聊。
四毛来到了黑乎乎的操场上,玩了一会儿单杠,又玩了一会双杠。
也是无聊。
他坐在了双杠上面,抄着手,望着挂着一闪一闪星星的夜空。
他想,这射鸟英雄传应该就是二虎说得武侠书,二虎原先说现在大人娃们都爱看武侠书、言情书,自己还不信;想着还有啥书比画本好看。看来真个是的——
他偏着脑袋望着夜空想着,要照这么好看的,谁看了能舍得撂下?一天五毛就五毛,这钱可不挣得美死了!
可再一想刘爱民不支持自己摆摊子,就又更来了气——要是先摆个小摊子,赚娃们钱,等挣了钱再进武侠书,大人娃们的钱一起挣,岂不比地里刨食来钱快得多。
再忆起书里的情节,更向往练武行走江湖的生活,心情又好了,坐在双杠上风吹着也不觉得冷了。
九点钟,下自习的铃声响了。
宿舍里,娃们进进出出洗脸的洗脸、上厕所的上厕所,做着睡觉前的工作。
四毛斜靠在栓牢的被窝里,看着“射鸟英雄传”。
直到栓牢钻进了被窝,叫四毛:“哎,说会儿话,别看了,九点四十五就熄灯了。”
四毛一挥手:“哎——再别打扰我,熄灯再说熄灯的话。”
四毛感觉还没看一会儿呢灯就熄了,骂了句“娘的皮”,扣了书,放身子钻进了被窝里。
栓牢和他是面对面。
他问:“想好了没有?”
栓牢轻声地说:“上自习额专门想了。不行。你屋里就你爸一个,还惹气闹翻了,走了就走了;额屋里额大、额妈、额爷三个,额要走了可不把三个人急死了!”
“笨得,不是留条子吗。”
“留条子你不说去那里他们担心,你说了他们就能寻到少林寺去把我撕回来!”
“就不说去哪儿,只说过几年就回来了,叫他们放心。”
栓牢想了想,说:“不成!我怕把他们急得不好了。”
四毛撇嘴说:“算了些,你当你现在还是‘栓牢’,现在有你兄弟,额叔额姨不会急得不好的。”
栓牢上面有三个姐姐,招娣、引娣、来娣排了一串,才终于引来了栓牢这个牛牛娃,把栓牢他爸妈、他爷、还有那时还在世的他婆爱的,给他起名“栓牢”,意思要拴得牢牢的。两年后,栓牢他妈又生了个男娃,起名“靠牢”。
栓牢道:“胡说啥呢,额爸额妈现在还爱额的跟啥一样。”
四毛说:“反正你想好,额明早就走,你这里额也不能多呆,不然连累得你要受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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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两人喝着稀饭,吃着馍就酸辣白菜。
栓牢告诉四毛:“额想好了,额就不去了。”
他从身上掏出一块五毛钱:“四毛,额身上就有这么多,你装上,祝你啥都好。”
四毛没客气,接过来装上。
他给栓牢提了个条件:“把那本射鸟英雄传叫额带上,额路上看。”
栓牢笑了:“那叫射雕英雄传——”
他原本也不认识那个字的,是同学借的书当然也知道了。不过他不能答应四毛的条件:“那是额同学借的,几本一套的,借一本也要押全套的钱。他钱不够还押得学生证。”
“那就算了。”四毛也不愿使栓牢为难;再说四本一套自己看一本还是个心痒难熬,不如等以后有机会一下全套看完。他端起稀饭来,大口地喝着。不能和好友一起去,还是使他心里有些难受。
“你等一下!”栓牢说着,站起来跳下了乒乓球案子,跑走了。
经栓牢一提,四毛想起来了,前几年电视上放这连续剧,路上旁听“一零七”的一帮娃们说过有多好看,还舞枪弄棒的耍“打狗棒”。那时村子里没有电视,“一零七”厂大人娃们到俱乐部电视室看的人又多,“一零七”的人就不准外人混进来看,自己就错过了这连续剧。
过了一会儿,栓牢提着一个布兜来了。
里面是一兜热气腾腾的馒头。栓牢已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四毛了,饭票也给他花完了。
四毛接过了布兜,没说啥。
栓牢问:“你不见一下你三哥?”
四毛当然想见。但他说:“见他干啥,保证要挡额。噢,对了,额三哥要问起你,你就说不知道额弄啥去了。”
栓牢点头。
四毛提着布兜,头也不回地向学校大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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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直往县城最南端的火车站走去。
到了火车站,打听了售票处,四毛走了进去。
排队到了窗口。里面是个穿蓝制戴大盖帽面若寒霜高傲的年轻女人。
四毛也学得象别人那样称呼:“同志,到少林寺的票钱是多少?”
这售票处太高,四毛只露出半个脑袋。
那女人抬屁股欠起身来,专门打量了一下四毛,看是个一身破旧衣服的小孩子,以为是消遣她,喝道:“滚!到一边玩去!”
排在后面的那个人拨四毛:“不买票到一边去。”
离了售票口几步,四毛在那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做鬼脸,骂了几句“娘的皮”。心说,就该大虎那样人扛起来抡她几圈才觉得美气。
这可咋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