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毛果然有志气,连早饭都没吃就离了家。
他在村里转悠着。拐向了北边。
东边和南边都是地,人多。
他出了村,走到了支渠边,找了个草窝窝,坐了下来。
弄啥呀?刘爱民不支持自己到县城摆摊子,把话说得这么绝,自己要咋办呀?
刘四毛得为自己想一想了。
他拔了一根枯草,噙在了嘴里,转着、嚼着、想着。
没钱啥都弄不成——身上只有一毛几分钱,能弄啥?
猛然前几年一直占据他心里的梦想又浮现在脑海——到少林寺学武去。学得一身好本事,行走江湖、锄暴安良。嗯,或许老天爷这么安排额走投无路,就是让额走这条路。
刘四毛越想越兴奋,心中被阳光照得亮亮的、暖暖的,不再象刚才被充满了雾霾。
四毛的肚子额了,咕咕地叫起来。
他想,栓牢几个可上学去了,不然可到栓牢家里弄些啥吃的,就是明天走,今晚也不用冷皮哇哇在外头没地方睡。
想到栓牢,他突然脑子一亮,笑骂自己,你个瓜货,这事咋能不叫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栓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路上也有个伴。
四毛兴奋地站起来,向县城走去。
他到县城县中的门口,已经十一点多了。
四毛整了整衣物,拍了拍,想想自己年龄跟学校的学生相般,准备大摇大摆地冒充学生往里闯。可一看还在上课空荡荡的校园、自己破破烂烂的一身衣,太显眼了。想,还是等一会儿吧,看太阳马上也就放学了。
等了有半个小时多点,下课铃响,也是中午放学铃。看着县城走读的学生象潮流一样,由远及近,向校门口过来。
四毛夹在这人流中走进了校园,也没有门卫挡他。
到学校四毛先问了一.二班,被问的学生给他指了;到了初一二班,里面空当当只剩一个擦黑板的。四毛向他打听栓牢,说是回宿舍去了,给他说了方向。
四毛正向宿舍方向走着,就碰见了栓牢。
栓牢持了个洋瓷大碗、一手拿筷,老远看见四毛逆着人流走来,高兴地向四毛跑去。
到跟前笑着问:“四毛,你咋来了?晌午饭还没吃吧?”
四毛说:“还晌午饭,早上饭都没吃呢。”
栓牢笑着说:“走,啥话都别说了,先喋饭!”
栓牢带四毛走进了县中的大食堂。
看着几个窗口冒着的热气、排队的学生,四毛好奇地看着。听村里大人说过58年人民公社大食堂,不要钱、放开吃,怕就是跟这一样吧?
村里大人在吃不饱的那几年,最怀念的就是那短短存在的人民公社大食堂。刘四毛知道县中食堂不可能不要钱,说得是样子可能一样,要是县中食堂不要钱,那刘爱民也不会说不让三虎继续上学的话了。
四毛问:“咦,栓牢,咋没看见额哥三虎呢?”
他这一说把栓牢也给提醒了,说:“就是,你这一说额才想起来,额到县中都几个月了,还一直没在食堂见过三虎哥呢。”
三虎每周末回去,给自己烙些混面锅盔,礼拜一大清早背着装馍的花兜兜去学校。他此刻正打了一缸开水,回到了教室里,一边啃着锅盔一边慢慢喝着开水。他从不到食堂打一份菜,是体谅家里的困难;不到宿舍吃,是因为了自己的自尊。
栓牢打了鼓足足冒尖的一大碗烩菜,弯腰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四毛抱了四个雪白的大馒头,笑逐颜开。
栓牢带四毛到操场边乒乓球案子,两人盘腿坐在案子上,菜在两人中间、馍在各自腿窝,开喋。
四毛顾不得说话,放开只是个大口吃白面馍、夹菜——也说不了话,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冲栓牢只是个笑。
栓牢吃得慢,也是冲着他笑。
四毛一口气吃完了两个白馍,等着栓牢将他的馍和所剩不多的菜吃完;不知是不是最后两口噎住了,四毛打起嗝来。他端起碗来,将菜汤连喝了两大口,才好了。
栓牢慢慢吃着,问:“四毛,咋样?够不够?”
四毛说:“还差些,这馍好吃,但是虚。”
栓牢笑着说:“食堂的馍咋能跟咱屋里蒸的馍相比,咱屋蒸得馍到底瓷实。额等会儿再给咱打碗菜、三个馍,你两个,额一个。”
“行!”四毛笑着说:“不敢把你给吃穷了。”
栓牢知道四毛是跟他说笑,笑道:“你别害怕,食堂里钱买菜票也能买饭票,面粉也不光能换饭票也能换菜票;我家虽然钱不多,屋里囤得麦可不少呢。”
栓牢吃完了馍。这次他没叫四毛去,让他坐乒乓球案子晒太阳等着,重去食堂打了菜。他这次打得是洋芋菜,架着两个馒头、手里捏一个。
四毛这次才细嚼慢咽,边吃边给栓牢说了他和刘爱民闹翻了的事情。
栓牢安慰他说:“没事,谁家娃还没跟家长置过气,过两天就好了。”
四毛说:“好啥呀,这不是为啥口角置气,过几天就好了;这是人民内部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矛盾解决不了,咋能好!”
四毛还将原先在大喇叭里听到的话用上了。
栓牢问:“那咋办?”
四毛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笑着道:“咱俩不是原先都有这想法,这回咱两好伙计一块去,学得了飞檐走壁、十八般武艺,扬眉吐气,想弄啥弄啥。先回村里、县里亮亮相扬扬名,再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他以为栓牢听了一定会心动、同意的,没想到栓牢面有难色地说:“四毛,这事额要跟额大、额妈一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诶,说啥嘛!”四毛道:“最多给他们留张条子,咱们偷偷走。”
“这——”栓牢为难地说:“四毛,你是这,你叫额好好想个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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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栓牢去上课,留四毛在宿舍,给他寻了两本课外书。
四毛翻了翻那本卷了皮的《三国演义》,好些字不认识,没意思。
他出了宿舍,来到了操场,看上体育课的学生。
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些学生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在沙坑练跳远,都跳不远,特别是女生,看得四毛“哧哧”直笑。
那脖子上挂着哨子穿运动服的体育老师,忽然伸手指向四毛:“哎,你哪个班的?”
向他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