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易北把手里的册子交给陈德智,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回到武龙身边,科考尚未结束,但武寺轩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目前排第四名,不出意外的话这第二轮也通过了。
满城尚法司出面,手拿一纸文书,报告成绩前四百人的名次,也是两天后能够参与比武的人。武寺轩位居第五名,本来以他的成绩可以稳定在第四,快到最后时一个小子以卓越的发挥直接爬到第一位,将武寺轩跻了下来。不过影响不大。
两日后,武举人比武科考开始,满城包括周边地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等这一天,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仅凭一些花架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是骡子是马还要真刀真枪的交过手才知道。
在这一天,全城的人都汇聚在城东,能有座位人的一定有权有势,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什么?没有座位站着也行?想多了吧兄弟,水里的舟树上的枝只要你能想到的,在此时都落满了人。
场中十二个擂台按日晷上的时辰为序围成一圈,一座巨大的雷火柱立在中间,柱子的影子到卯初时比武正式开始。
“来来来,下注了啊!三百名后一赔二,两百名后一赔一又五,稳赚不亏,买定离手啊!”
此时正在比武的十二组人皆是百名以后的人,按理说,若要下注,肯定去押五十名以前的人胜算更大,不过很多人都是借着热闹去的,让那些开庄的人赚个盆满钵盈。
武龙因是开城元勋,自然有座位,一家四口在第二排看的也算清楚,武寺轩还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你什么时候上场?”洛易北问道。
武寺轩看了眼雷火柱所指的是哪个擂台,“早着呢,上面人打得快些的话,也差不多要等到巳初。”
一颗小石子准确的打在洛易北的小腿上,威力不大,但足以引起注意,落地的声音被周围掩盖,武龙与武寺轩都未曾察觉。洛易北捡起石子,上面刻了一个“亥”字,抬头看向属于这个时辰的擂台,后面不远处,一个锦衣男子端坐在第一排,此时正端着茶,微笑的看着自己,正是陈德智。
“爹爹,我出去一下。”武龙略一点头,洛易北转头看向武寺轩,“放心,一会就回来,肯定能赶上你上场。”
“你要的布局图。”陈德智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招牌式的笑容,但在洛易北的眼里,此刻就是奸商的嘴脸。洛易北什么也没说,拿着册子便走开了。
台上已经有几组分出胜负了,下面的叫好声络绎不绝。
“请下一组于申台准备,武寺轩对阵乔江……”一个尚法司的护使正在报号。
“爹,我先上去了。”
“嗯,注意安全。”
两人同台,立正,行礼,互报名号。“满城,方士,武寺轩。”
台下的人听到武寺轩的报号后突然热闹起来,早听说铜人之后学习了奇门五行并参加了此次科举,今日终于能一睹尊容了。
“下注啦!下注啦!武寺轩一比退一五,乔江一比一又八……”即使赔率偏差甚大,但依然有许多人赌武寺轩能赢,明星效应就是这样。
乔江看着眼前这一撮红发的小子,即使身在满城周边也听过鼎鼎大名,当然知道对方是谁,但他必须一战,家道中落,他身为独子,此刻必挑大梁,只有当上役客,有了经济来源,才能缓解危机。
“千斯县,方士,乔江。得罪了!”
对决已经开始,乔江手持博浪锤,充分利用锁链的长度让武寺轩不得近身。
武寺轩随父亲一般,徒手不用武器,故而在此时稍显劣势。不过自从学习奇门五行术之后,每天早起晨练都要和洛易北实战几次,经验也算是老道,马上想出对策。
后跳一丈开外,逃出对方博浪锤的范围,乔江为避免武寺轩先行使出奇门五行术马上乘胜追击,却不料武寺轩压根没凝聚五行,借脚下一块被之前的战斗打碎的凸起地砖,又冲向乔江,这措不及防之下被武寺轩近了身。
武寺轩一掌袭来,乔江只好用手中的锁链接下,此时的他苦不堪言,近身缠斗,这博浪锤已成了累赘。
趁对方攻击的一个间隙,猛地一拽,收回锤头,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砸向武寺轩,“星陨流火!”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还伤不到我,武寺轩没有闪躲,直面迎了上去,“铁钺开山!”
台下的人则惊讶的看着这红毛小子徒手劈开眼前的火锤,停在乔江的额前才收手。
用被克制的五行,甚至没加奇门,便赢了对方。
走到台下时,洛易北正在用掌声迎接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刚开始时正好赶上,很精彩。”
武寺轩不知道的是,洛易北这一趟可谓收益颇丰。藏品名画不能动,先不说这么大的东西如何带走,即使到手了也没办法倒卖,明面上有刑部查,这些世上仅此一件的东西黑市比谁盯的都紧,如果拿到那去交易难免会被有心人注意,金银过重,性价比还不如玉器,思来想去也只有银票和钱庄的借据最为方便实惠。在这短短的一上午时间,趁东家都来观武,洛易北偷了两家大户的银票,全算下来有八万两之多。
可是,新的难题又摆在眼前,我一介武夫,拿这么多银票又有何用?
台上乔江失魂的看着前方,被役客叫了三遍才回过神来,自己该下台了。
以他们家的身份,是万不可能有座位的,父亲站在人群里,满面沧桑,即使他一直是自己坚强的后盾,即使此时尽量保持微笑……但乔江自己明白,这已经是最后一线希望,现在破灭了。
父亲的病不能久站,急忙上前搀扶。回到家后,看着这漏雨的草房,乔江心中无助之意更胜。
安顿妥善后,一个人出来,辗转几个路口,来到一家医馆。
“又是你?我这真的不缺血了,你去别人那看看吧。”这家医馆里的郎中表面给别人看病,实则地下交易人体器官。而这乔江,则是他们这里的常客。临比武前还来过这里,只是当时不缺血,倒是郎中手里有个病人,需要换肾。
“我来卖肾。”
郎中摇了摇头,“也不缺,头几天拉来个死人把货补上了……”
“那缺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卖!”乔江急了,不待郎中说完便打断道。他心中懊悔,为何自己总是慢别人一步,为何上天总是如此捉弄于我。
郎中看着他的眼睛,“别说,还真有个人需要这玩意,心脏!你敢卖吗?”
乔江愣住了,斟酌片刻,随即释然一笑……
陈德智又与洛易北见面了,他露出招牌式的微笑,却不料回敬给他的是天大的愤怒。“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陈德智看着扔过来的册子,“城西的郎中,怎么了?”
“他干的什么买卖你可知道?”
“器官。”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
“我为何要阻止?”
“刑部有明文规定,私自交易器官,是死罪!”
“那也是他们自己找死,与我何干?”
“你!”洛易北腾的站了起来,那表情似乎随时都会把眼前这奸商大卸八块。
“别急嘛,来,座下听我说。”陈德智依然保持脸上的表情,见对方还是用那种充满杀机的眼睛盯着自己,便无所谓道:“你要懂得分析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我问你,明明有禁令,为何还有人卖?”
洛易北没好气的说道:“因为赚钱。”
“是因为赚钱没错,但货从哪来?”
“什么意思?”
陈德智笑了笑,抬头微微示意,洛易北这才坐了下来,静静的听他说,“不可能有人买,就随时有货,为了赚一个器官的钱,而去杀一个人,那为何不接杀手的活,赚的还多?说白了,还是因为有人卖,才有人买。他们为什么卖,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穷……
当武寺轩听说昨天与他比武的人卖了自己的心脏时,他是何等内疚,此时他依然还在自责中无法自拔。洛易北拍了拍他的肩,错不在你,善后的事,交给我吧。
比武还在继续,毕竟四百人,不是一两天就能结束的,不过自那以后,满城多了两个名人,一个是被大家歌颂的开城元勋之子,继承了父亲铜人之名的武寺轩,另一个,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侠盗”。
那个郎中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包括所有的名贵药材,看病的器具,洛易北托付陈德智全部变卖,将钱赠与乔家。
“小老替我那九泉下的儿子,谢过恩人。”乔父颤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被洛易北搀住,某种程度上来讲,我武家也欠你们一条命,这礼我受不起。
陈德智在门外恭候洛易北,待其出来后,淡淡的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世上穷人这么多,你帮不过来。”
“能帮一个算一个,父亲不懂奇门,不会五行,依然能成为英雄,我要做的比他好。”
陈德智摇了摇头,身处当代,他清楚的知道何谓人心,“你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援手,但你有想过在你困难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帮你吗?”
“我相信人们都是懂得感恩的……”当初父母收留了我,待我视同己出,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只能做到守护,守护父亲建立的这座城。洛易北眺望着远方,我相信他们,就如同父亲相信我一般。
“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洛易北转头对陈德智说道。
“但说无妨。”
“帮我把名画、古董卖到外省。”
武寺轩的第二场也很顺利的赢下比赛,回到台下,却没找到洛易北。“阿北呢?”
“说是去办点事。”武龙似乎有所察觉,问道:“寺轩,你可听说,咱们满城出了一位行侠仗义的侠盗?”
此时的洛易北正在洗劫各个大户,不过无一例外,他们的钱都来路不明,将偷来的所有物资全部交给陈德智,让他帮忙转卖。
不知从什么时候,洛易北已经对陈德智十分信赖,行踪、战果全部如实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