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龙神将府邸。
这里也有一条漆黑深邃的走廊,却并不阴森,正气凛然。
有些地方,尽管它是黑色的,但给人的感觉就很正大光明。
骁龙神将府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整个府邸方方正正,陆骁龙堂堂正正,凛凛正气足矣驱散任何妖邪灵魔。
长廊灯都熄了,陆宇的房间却还亮着。
一名风韵卓越的妇人守在床榻,满脸忧愁,眼神中充满溺爱。
林婉月每过一刻就会拿起湿热毛巾擦拭陆宇肌肤上的汗珠,动作轻柔,小心仔细。
还说了很自责话和鼓励话。
自责她这个当娘的让孩儿受苦,鼓励陆宇早些醒来。
这令陆宇很是感动。
陆宇昏迷着,神识却是清醒的。
这是在他继承这具身体时便拥有的特殊能力。
更准确的说,一个人连睡觉时,喝醉时,昏迷时都保持清醒,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他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却没有继承感情。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最容易动情,就仿佛那个家伙的灵魂回来了。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陆宇只认得眼前这个女人,但和这个女人并没有母子亲情,可是他却感动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当然,他的确应该哭。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被陆寒梅下了毒。
这种毒无色无味,由几种剧毒混合而成,毒性和腐性无比强烈。
甚至连陆宇精纯的真元都无法完全抵抗毒性。
毒药侵入体内,和自主御敌的真元相互腐蚀。
陆宇从邱白飞那里吸取的灵子都几乎用尽,却还无法完全驱除剧毒。
本来经过这一战,陆宇至少能突破至聚灵巅峰,这下全毁了。
那股剧毒似有意识,清楚敌人真元的要害,被激怒了一般涌向陆宇的灵府。
灵府门前,真元死守,剧毒强攻,双方死战不休。
陆宇的身体内部被战争波及,灵府周遭的经脉受到巨创,任此继续下去,不废也残。
而他的神识只能焦急旁观,无法干涉。
感受到体内真元飞快流逝,从聚灵五重境缓缓降到聚灵四重境,境界还在缓慢下降。
所幸的是,剧毒也在消弱。
万幸的是,十二星图中点亮的星辰并不会因此陨灭。
子夜时,剧毒和真元的战争才彻底结束。
而陆宇的境界定格在聚灵二重境巅峰。
他并不气馁,能解除危机捡回一条命,已然是大喜。
至于经脉受创,他自有良药温养复疗,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夜已深,陆骁龙前来劝慰林婉月,怎也劝之不走。
最后陆骁龙称陆宇需要静心疗养,又转达一番华神医的话,林婉月才终于肯离开。
临走前,林婉月把一枚玉坠放在陆宇胸前,有祈祷保佑之意。
烛火熄灭,两人离开,陆宇却睁开了眼睛。
他坐直身体,感动的拿着那枚玉坠,精致小巧,样式古朴,应当不是俗物。
妇人对他的关怀,也令他感触颇深,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母爱。
前世陆宇是个孤儿,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亡,父亲不久后罹难,他是被舅舅养大的,舅舅一家待他还算不错,可仅仅是不错罢了。
所以陆宇格外珍惜这份得之不易,又很荒唐的母爱。
或者留下来扮演陆宇的角色也未尝不可?
他甩甩脑袋,飞快将这个念头驱除脑海。
且不说豪门恩怨惹人烦,光就陆寒梅的暗箭他都难防,再者他不能安然受之。
林婉月待他越好,他越有愧,因为严格来说,是他杀了林婉月真正的亲儿子。
他检查外伤,满身狰狞伤口在华神医和真元的功劳下消失不见,连一条小疤都没留下,但还是有些疼,毕竟邱白飞的剑意凌厉异常。
这种程度的疼痛,旁人或许难以忍受,但陆宇绝对可以。
他咬牙活动下筋骨,翻身下床,试图离开。
是的,他不喜欢神将府,不管以前那个家伙也好,现在的陆宇也好,他们都很讨厌这个所谓的家。
离开又去哪里?
陆宇还没想好。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养好伤,修复经脉,然后天阔任鸟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想到这里,陆宇泛起一抹温柔笑意。
摸了摸袖囊里的一束秀发,脑海里回想牧景萱和他拉钩时的场景。
“嗯,只要她愿意,一定要带上她。”陆宇默默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走廊上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陆宇神情一凛,刚想开窗看看动静,却有一件事物破窗而入,滚落在地。
陆宇惊然。
这是一具死不瞑目,面带愤怒,已经死透的尸体。
死者竟然是唐家七公子唐闲!
他怎么会死?
被谁所杀?
为何又被人扔到我房间里?
刚才的脚步声是谁?
不好!
陆宇反应过来,立刻猜到有人要陷害于他。
死人不会走路,死人也是麻烦,有人将死人送到这里,就是要给他制造麻烦。
死人不会说话,陆宇却更加百口莫辩。
想通此节,陆宇再次犹豫起来。
若逃之夭夭,岂不是等同间接承认人是他杀的?
若留下来对质,凭他现在凝元二重境的实力,拿什么跟唐家斗?
再者说,就算没有唐闲这件事,唐家就会放过他吗?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陆宇紧眉,抿唇忍痛,破窗而出,施展真元跃上房顶。
恰在此时,不知谁喊了句“有贼”,整个神将府从深夜里惊醒过来。
神将府灯火通明时,陆宇已在府外两里地。
陆宇用力狂奔,因为他知道既然有人设局害他,就一定不会让他轻易逃走。
令他不安的是,凭他丰富的侦查经验,却完全察觉不到追兵的丝毫迹象,仿佛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不!绝对不是幻想!
陆宇很肯定一定有追兵,这种自信来源理性判断和军人直觉!
长街昏暗无光,无行人,通畅无阻,只有隔几条小巷的夜摊亮着灯,时而传来醉鬼的声音。
一路狂奔至南城门前,他放慢步奏。
城门守卫隔着老远便发现了他。
早前陆宇伤太重,旁人不敢妄碰他,以致于他现在还穿着那件破烂的衣袍,浑身浴血。
这副模样行色匆匆,落在守卫眼里,便成了最可疑的人物。
“你是何人,半夜……陆,陆少爷。”
守卫厉喝到一半,借着亮光看清疑犯的相貌,忽然就焉了,扶着头盔一副惶恐模样。
黄昏一战早就沸沸扬扬传遍全城大街小巷,现在谁还敢小觑陆宇。
“我出城办点事。”陆宇沉声道。
“开城门!”守卫毫不犹豫,回头大手一挥喊道。
城门缓缓开启,陆宇阔步走去。
“敢问陆少爷是往左还是往右?”守卫犹豫的道。
“什么意思?”陆宇疑惑问道。
“嘿嘿,天剑山邱前辈和弟子柳辞刚出城不久,两人在城外一里地分道扬镳。邱前辈往右走官道,想来是回天剑山,而柳辞往左,想来是去郊林历练。”守卫谄笑道。
“为什么告诉我?”陆宇又问道。
“陆少爷难道不是去寻仇?”守卫惊疑,以陆宇的性格,向来有仇必报,守卫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去报黄昏之仇。
“你倒是好心。”陆宇冷冷的道。
“不瞒您说,属下曾在陆将军麾下服役。”守卫道。
陆将军指的不是陆骁龙,而是陆家大少爷陆卫将军。
“多谢。”陆宇依旧冷漠。
他对这名守卫没有太大好感,作为一名士兵,尽忠职守是本分,不该千方百计讨好上级来往上爬。
不过这样的人,极好利用。
“邱白飞离开多久?”陆宇道。
“约莫两炷香时间,难道您打算……”
守卫震惊,陆宇已化作一道黑影,疾行而去。
守卫以为陆宇的寻仇对象是邱白飞,那么必然会走右边官道,如果追兵问起来,自然以为陆宇往右逃了。
可实际上,追兵不用问,因为已经亲耳听到这番对白。
追兵更不会以为陆宇往右,因为追兵一点也不笨。
追兵便是影子,一道潜藏在城墙阴暗角落,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黑影。
没人知道他何时出现在这里,更没有人知道他打算怎么出城。
牧王城东西南北四面城墙,每块石头都是黑玄铁。
坚固,结实,隔绝灵气,高百丈,厚十丈,雄伟壮观。
如此城墙,化羽境强者都绝对无法悄然越过。
影子才凝元三重境,所以更加万万做不到。
但他没想过翻越,更没想过从城门走,那不符合他的爱好。
他慢慢走向城墙,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黑影飘向城墙。
然后消失不见。
再然后出现在城墙的另一端。
城墙依旧坚固,结实,没有任何破洞。
影子却已身在城外。
悄无声息,穿墙而过。
暗影阁弟子从不走寻常路,陆显更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凭他的身份,守卫万不敢阻拦他,他也没有非要穿墙而过的理由,如果非要有的话,那一定是“他喜欢”。
随心所欲,喜欢就做。
他更没有非追陆宇不可的理由,如果非要有的话,那只能是“他高兴。”
他高兴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他去做。
他不高兴做的事情,谁都无法强迫他去做。
陆显边走边倒酒,酒是烈酒刺马酒,洗手,洗血。
那些抱着某种目的追赶陆宇的追兵,尽数被陆显悄然杀掉。
不能不承认,那些人中有强者,否则陆显白皙的手绝不会沾上鲜红,哪怕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