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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鼎

2017-07-22 19:10:482223

第二十九章 长庚长庚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渐渐缝合。远处,似有山的轮廓,在渐行渐远中,慢慢扩展,最后汇聚——风化——逐渐消失,以浮尘的形式停在这灰白间。天色渐晚,灰色阴凉的气息在孤独的树叶杂草之间徘徊,一次次摇摆间夹着一丝阴风吹袭。水白的群墙,高大的门廊,拥挤的陈设……所有这一切,都浓缩在一片阴天下。

当暮云四合,天地间最后一丝光辉收起,招贤馆的大门就会关闭。

可是肖遥顾不上理会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七夜的身上。

那一剑!

卓少聪纵剑一劈,真元激荡,一道迅疾如风、凌冽罡猛的白色剑气暴涨,从剑锋喷薄而出,以一股锋锐不可匹敌的无上剑意斩向七夜!

剑身化为了灼目的剑影,闪耀如练。

龙吟挽歌!

这就是卓家最高的武技,玄阶高级的龙吟挽歌,世间只有一把出云剑,可以最大程度发挥这一式龙吟挽歌的威力!

七夜被出云剑的剑意压制得无法动弹,眼看就要被斩为两半。

几乎是在一瞬间,肖遥毫不犹豫地“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断剑,清冽如水的湿寒之气,淌过清冷的剑身,顿时一股令人汗毛炸起的强烈杀意便弥漫在空气中。

肖遥身形一晃,像是坠落的陨石一般,瞬间化为一道虚影,以万马奔腾之势,扑向七夜。

肖遥的双眼血红,死盯着那道剑意,如疾风掠野,如闪电降临。

一定要挡住那一剑!

卓少聪轻蔑的声音仿佛屹立九天之上,怜悯地看着无谓挣扎的蝼蚁,声如雷霆地喝道:“垃圾,不自量力!去死吧!”

手起,剑起,断剑画圆弧,便是凉凉剑气。

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

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

世上绝无第二把这么钝的剑,世上绝无第二把这么短的剑,世上也绝没有人会用这样一把剑去接龙吟挽歌。

可肖遥就拿着这样一把剑,世上唯一的剑。

抬肘,平举过胸,再过肩,一直举到头顶。

这只是一式极为简单的防守招式,世上任何一个武者都能使出来,可在龙吟挽歌斩下的瞬间,完成这一式剑招,其出剑的速度连巢言、封染这些人都会惊骇。

熊熊的烈阳之气从卓少聪的剑锋上呼啸而出,夹带吞噬天下的狂热,七夜早已被这一招毁天灭地的龙吟挽歌震慑住,脑海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时间静止,天地间风云骤然定格。

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夜倒在地上,因为真力消耗过度再也无法起身,而那个被认为内向、含蓄到有些懦弱的肖遥,举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断剑。

仰星阁,当然看到了招贤馆的蓬勃剑气。

离侯白凉双手负在身后,神色自得,“卓家的这个小子,武道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卓言秋这个老狐狸,还真是藏得够深啊!”

“卓少聪小小年纪就突破到开脉境巅峰,确实是惊人。可卓少聪再强,卓言秋再狡猾,还不是心甘情愿做了主公手里的刀吗?主公乃治世帝王,无需以武技服人。”

离侯嘴角微扬,对巢言的话很满意,旋即双眼微眯,指着招贤馆说:“你看,还真是一个固执的小子,不过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我不这样认为,”巢言沉吟道,“从内心里来讲,我觉得,肖遥能成功。”

“哦?”离侯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扫视着巢言,心想这个三代老将,莫非生了和自己作对的心。

不过离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巢言既然敢直说,足以说明心中磊落。

自古成大事者都有多疑善断的特点,看来自己也未幸免。

“为什么?”离侯目光变得柔和,轻声问。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第三关的云钟前。他明明只是开脉初境,却还是不自量力地用尽全身气力,去击打云钟,看起来很笨拙,但是,怎么说呢?就是,很......很好。”

“很好?”离侯微微皱眉。

“这个小子让我想起了先主公青夜君。”巢言轻叹着,像落日余韵洒落叶片,透着淡淡的忧郁。

离侯望着遮天蔽日的龙吟挽歌下苦苦支撑的少年,喃喃问道:“你是说,他身上有哥哥的影子?”

巢言点点头,接着说道:“不错。我记得老主公被人暗害后,十万江左军群龙无首,分崩离析。江左白氏几乎是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脚无寸土之地,那时候青夜君带着我们这些老将押送老主公的灵柩回到骏业城,绝望像乌云一样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没有一个人看好青夜君,天下人都说,江左白氏从此灭亡了!可青夜君于屈辱中发恨,依附于中原王楚贲,为了博取楚贲的信任,每战必冲锋在前,浴血奋战,武道修为也突飞猛进,终于闯下了“小铁皇”的名声,天下闻青夜色变。后来,青夜君用云垂帝国的传国宝玺换得自由身,带着我们几个老家伙,杀回江左,从路氏手中抢回地盘,才有了今天的江左。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青夜君手捧着宝玺觐见楚贲的时候,那种凶狠如狼的眼神。就和现在那个小子一模一样。后来我才明白,那是要拼命的眼神啊!”

“你的意思是,你看好那个穷小子?”离侯冷哼道。

“青夜君从江左少主,到寄人篱下的莽夫,再拼打出偌大一番基业,历尽沉浮,一时的贫富和能力又能决定什么。或许那小子现在修为还不如卓少聪,可心志如此之坚,日后的成就必定会超过卓少聪。”巢言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哼,恐怕他没那个机会了!”目光如利刃,离侯冷笑道。

巢言眼见肖遥被那一式龙吟挽歌的强大剑意压制得无法动弹,身形已经弯曲成弓,便知离侯所言不虚,只得喟然长叹一声。

离侯很得意,得意自己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把肖遥的愿望捏碎。

一开始就让肖遥绝望,放弃闯关,那不是离侯最想看见的结果。在最后的关头,在一眼可以望见目标的地方,无情地终结肖遥所有的努力,才能出了离侯胸中的闷气。

全身的血液都快被湿寒之气凝结成冰,肖遥感觉自己的视线被风雪所覆盖,下一刻就要丧失知觉。

就在这时,西南方昏暗的天空,被一缕星辉撕破,夜幕下的那一缕星辉让肖遥心里产生说不出的欢悦,在一片万物寂静时刻,那是生的希望。

长庚,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