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不是去旅行,他是真的离开了我。离开了我的所有记忆,让我的目光所触及之地,全部沦为回忆。我看到自己的心像玻璃一样碎了满地,我光着脚狠狠地踩在上面。——夏七夕《后来我们都哭了》
我感觉自己正浮在冷水中,身体轻飘飘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琳琅,琳琅……”
琳琅?是谁在叫我?
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难道……我又重生了?
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了一张保养颇好的面容,看着她精致的眉眼,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季东皇的妈妈,我的婆婆。
原来,我没有重生。
“琳琅,你快醒醒,别吓唬妈妈。”说完,泪水汩汩落下。
“妈……”我拉着她的手,哑声道:“东皇呢?他回来了吗?”
婆婆捏着我的手,一个劲的哭,也不说话。
这时,我才知道,他是真的不见了。
可是,天下之大,他究竟去了哪里!
想到什么,我快速的站起身来,一把将婆婆推开,不顾一切的朝外面跑去。
去找欧阳梧,这是我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上次季东皇病危,她尚能让他起死回生,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坐了辆出租车朝京城总军区赶去。
然而,那里守卫森严,并不是普通人能进的。直到我说出欧阳上将的名字,岗哨们才露出严峻的神色,然后将电话往军区内院打去。
过了很久,不知道电话辗转了多少个人,终于到了欧阳梧手上。
将电话握在手里,我鼓起了全身仅剩的力气:“喂,欧阳小姐,我是赵琳琅。”
“你找季东皇?他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强忍住眼睛的酸涩,我哽着嗓子询问道:“欧阳小姐,我能跟你聊聊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她清浅的声音:“好,你让门口的岗哨派人送你进来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随着警卫进了小院。
刚踏入客厅,我的目光便被藤椅上的衣物牵住了。
拿起这套熟悉的衣服,心里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这是季东皇留下的。”欧阳梧如是说。
果然。
“他说他走了,是什么意思?”我咬唇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欧阳梧答道。
“我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你是和他一起骗我的吧。”怀着些许侥幸,我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上我的眸光,欧阳梧顿了顿,然后说道:“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话,将我最后一丝希望重重击碎!
我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
恍恍惚惚,连客厅里进了人也不知道。
“你这样坐在地上,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打算要了吗?”
“什么?”我抬头,茫然的看着离我不远的男人。是之前在庆功宴见过的那位熊上校。
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男人肯定道:“你怀孕了,大概有一个月左右。”
定定地看着他,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前几天才来过例假。”虽然量不是很多。
愣了愣,熊上校严肃道:“我想……你那应该不是例假,是先兆流产。”
欧阳梧也看了我一瞬,而后点点头:“熊子说得没错,你确实是有身孕了。按理说,你和季东皇都是逆天而行的人,不应该会有后代的,难道是因为我那药的缘故?”
“逆天而行?什么意思?”我很快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
“你……当真想知道?”
我忙不迭的点头。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只见她将手贴在我的额前,我的脑海里便不断地有画面闪现,从季东皇踏入这里,一直到他彻底消散……
他竟然找了我一千多年……
垂眸,不期然看到手上的戒指,我突然间想起当初刚戴上它时与他的对话。
“你很早就开始做了?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
原来,他说的“很久之前”是这个意思。
似乎看出我的生无可恋,欧阳梧指着我平坦的小腹:“不要做傻事,这可是他唯一留下的血脉了。”
我的脑子里乱轰轰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后来,我坚持从季家别墅搬出来,一个人回到了我和他的小窝。
这里,充斥着我和他的点点滴滴,到处都能找到他的痕迹。
房子的对面和隔壁都被人租下来了,我知道这是公公婆婆的手笔,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怕我胡思乱想做傻事。
可是……我不会,摸着已经三个月的肚子,至少,现在不会。
几个月后,我终于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给他取名苍焕,季苍焕,小名盼盼。
坐月子期间,听说秦渊吸毒时被抓了现场。据他自己坦白,说全身骨头像断了一样,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于是他用了止痛的吗啡,没想到瘾越来越大,后来渐渐开始吸食毒品,现在人在戒毒所。有小道消息称,他现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毒瘾戒掉了,可他每天都喊身上疼,时不时的便会将自己抓得血肉模糊。医生检查过无数次,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他和卫潇潇的地下情最终还是被曝了出来,不过卫潇潇没有承认,只说两人是学长学妹的关系,普通朋友。后来听说她被一个富商包养了,因为年轻漂亮又极度受宠,所以妄图逼宫上位,结果被原配找人泼了硫酸。
唐栀自去年的庆功宴之后,就消失在公众眼前。有媒体曝出她患上抑郁症,进了精神病院,治愈后,便独自一个人出国了。从此隐姓埋名,再没有回来。
……
不过,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出了月子,我再次找到欧阳梧:“我只想知道,东皇他到底去了哪里。”
望着蔚蓝的天际,欧阳梧幽幽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每个地方都可能有吧。”彻底的消散,则意味着他的身体已经融入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可以说,无处可寻,却也无处不在。
“你说,如果我把世界都走一遍,能遇到他吗?”
她没有说话。
……
从这一天起,我开始了我的游历生涯。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对着天空大喊:东皇,你看,我找到你了。
只是……真的找到了吗?
不过短短几年,我便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他找了我一千多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等盼盼大些了,我也会带着他一起出门。
沙漠、长河、山巅、地穴……
闲暇时,我常常和他讲起他爸爸的事。
讲两世里的他,是多么无赖,是多么粘人,对我是如何的穷追不舍……
讲着讲着,不自觉已是泪流满面。
如果再有一世,季东皇,你站在原地就好,换我来追你。
可是,你已经没有来世了呀!
……
红颜依旧,我的心却早已枯老。
看着空旷的卧室,东皇,怎么办,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
在我三十二岁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去找了欧阳梧。
仿佛看出了我内心的死寂,她叹了口气,而后淡然无波地看着我:“我想,还有个东西你需要看一看,是我从季东皇的记忆里读取到的。”
像几年前一样,她将手放在了我的额前。
那是一间幽暗的浴室,地上积满了黑色的污水。
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到浴缸边,从里面抱出一具泡得发白发胀的尸体。
尸体的五官已经腐烂了,甚至有蛆虫从皮肉中钻出来。
那人却不管不顾,将尸体轻轻的揽入怀里,从脏污的发丝亲吻到脱落的脚尖,虔诚又悲哀,口中喃喃低语:琳琅,琳琅,我的琳琅……
……
缓缓的睁开眼,我的眼睛酸涩无比,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因为在这六年多的时间里,我已经将一生的眼泪流尽了。
回到公寓,我将盼盼送到他奶奶家。
看着他熟睡的小脸,乖巧而安然,与那人长得愈发像了。
不舍地在他眉心一吻:盼盼,妈妈走了,去找爸爸了。
不要难过,相信有一天,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那份爱情的。
而妈妈的爱情……快七年了,我不能让他久等了。
夜深人静,我独自回到与他的爱巢。
同前世一样,我将浴缸装满了温水。
只是,心绪却完全不同,这一次,我是怀着期盼与憧憬的。
你能让时光倒流,那我是不是也能用余生换取你的重生呢!我不要七年,不要七个月,只要七天!
用刀片划开手腕,同样的位置,却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反而是满满的甜蜜。
东皇,我来了。
我将自己沉入水底。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们的时间都是偷来的,一个没有来生,一个没有未来。
再也回不去了。
弥留之际,恍惚听到一个熟悉到已经融入骨髓的声音:“哟,美女,还没男朋友吧?要不咱俩处着试试?”
我仿佛听到自己轻笑了一声,然后脆生生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