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光悬在星翅鵟头顶,就像白水一样平淡。多亏清道夫的打扫,这些古老通道并没有多少积尘,电流在微微发亮的冰髓材质当中流淌,发出飞虫一般的嗡嗡声响。
每隔三十六年,轮值议长就会更换一次。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大政翼助会全体神选议员就会齐聚最初行营,在新议长的带领下,前往方舟最核心、最古老区域进行虔诚拜谒。对星翅鵟来说,这是一场荡涤心灵的朝圣,但对其他议员,尤其是那些两百岁以上的老糊涂而言,拜谒之旅却是枯燥乏味的例行公事,完全比不上随后的庆祝盛宴。
然而,今天却与往日不同。行走在神圣大道上的,并非那群徒具华丽外表的乌合之众,而是一位意志坚定,甘愿为阿舒尔神奉献一切的年轻忠仆。无所不在的先祖遗志,必定会对此深感欣慰。
通道两侧的冰髓墙壁上,不时投影出色彩各异的古文符号。星翅鵟就像其他世袭贵族那样,接受过完整的神殿语教学,完全可以辨识这些表意文字。“消防器材”、“紧急出入口”,很多词汇至今仍在使用,意义非常明确,但另外一些符号,星翅鵟虽然能读会写,但却非常非常遗憾地,暂时无法理解蕴含其中的奥妙。
“通用数据接口”、“综合通讯联络台”、“身份验证——登陆专用区域”、“应急呼吸装置多用途防护服储存区”......这些晦涩难懂的词句,就连神殿语专家也难以解读。能将其娴熟掌握的,唯有睿智的先祖。他们运用神殿语的时候,就像喝水那样轻松自若,他们创造出的诸多神器,更是跨越了万年之久的岁月,直到今天仍旧宛如全新。
先祖是阿舒尔神的选民,近乎完美的第一世代。面对如此光芒闪耀的祖先,星翅鵟能做的唯有仰望。他坚信,如果后世子孙都能继承先祖的品德,始终保持对阿舒尔神的崇敬,掌舵种姓早在数千年前就该掌控整个避风港行星,在这片应许之地再铸辉煌。
然而,降临发生之后,先祖的后代们并没有永葆初心。类似星翅鵟家的虔诚使徒,始终都是少数中的少数,大部分掌舵种姓不仅忘却了先祖美德,甚至失去了对阿舒尔神的畏惧。他们一代比一代更加堕落,一代比一代更加腐朽,时至今日,终于把旋律连续体逼到了悬崖边上:
思想者形成了固步自封的小圈子,如果没有手中的拉玛苏,凤起宫早就被各路叛军攻陷了十次不止;营造者们慢慢蜕变成了贪婪财阀,醉心于资本扩张、工厂兴建以及各种各样的金融游戏,对思想者贵族的权力更迭没有丝毫兴趣;影武者们——算了,这些从先祖侍仆变异而来的蠕虫,不提也罢。
他们放任低等种姓发展,赋予持镰者、执笔者越来越多的自主;他们既不虔诚祈祷,也不敬重先祖遗志,反倒对那些玩具一样的粗陋机械充满兴致;他们居然还把资源大把大把地投入热带雨林,妄想通过伐木修路的方式,开拓出足够应对人口压力的殖民地.......
蒙上眼的独角兽,永远看不到前方。这些微不足道的闹腾,对连续体的存续大计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星翅鵟既看不上布满油污的内燃机,也瞧不起白烟滚滚的蒸汽车辆。自从接任家族族长,他的梦想就是全面掌握先祖遗物,让掌舵种姓至少在技术水平上接近铂金时代。到那个时候,虫兽也好,沙盗也罢,统统都会变成无关痛痒的虻虫,随便伸手就能捏死;自认为科技先进的地球人,也必定被阿舒尔神的怒火瞬间焚尽。
他之所以支持“斩罪之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混在先祖当中的不洁之人,虽然已在降临之日统统丧命,但他们却让方舟的多个区域解体脱落,残骸广泛地散落在浩瀚沙洋当中。汹涌的沙暴,阻挡了连续体武装力量的步伐,无论宫殿卫队还是普通军队,想回收方舟残骸都要面临重重险阻。
居住在沙洋内部的持镰者部落,对当地环境明显更加适应。他们接纳了旋律连续体各个种姓的叛徒,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无天的沙盗“邦联”,这些恶徒不仅亵渎了神圣遗迹,甚至还把先祖遗物发掘出来,用来给各式各样的悬浮战船提供动力。“斩罪之剑”统一主要部落之后,类似的恶行不但没有受到遏制,反而愈发猖狂了。
野蛮人与叛徒罪恶,必须得到彻底清算。但他们发掘出来的遗物,却没有必要一起陪葬。星翅鵟早就安排好了渠道,他会给“斩罪之剑”提供情报、紧俏物资与禁运设备,作为回报,“斩罪之剑”也要向进取派上缴最新的发掘成果。那些愚蠢的影武者,还以为找到了强力靠山,殊不知,星翅鵟只是把他们当成用后即弃的工具而已。
方舟必将在我手中重新启动。当阿舒尔神的荣光再度降临,一切内外敌人,都将毫无差别地化为齑粉。
——这才是星翅鵟的真正目的,从来没向任何外人透漏过。他坚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能掌控最初行营乃至整艘方舟,让阿舒尔神赐予的礼物再度现身世间。先祖遗志一定会承认这位新继承人,这颗暮气昭昭的避风港行星,必将掀起荡涤邪恶的烈焰风暴。
通道一步一步地向前延伸,蓝幽幽的似乎永无尽头。星翅鵟不仅要前后左右的行走,有时候还要利用扶梯爬高上低,好几次都撞到了窸窸窣窣的清道夫群。老糊涂们上了年纪,包裹骨骼的经络网格完全退化,肯定会被这种折腾搞得肌肉酸痛,但他们居然会因此发出抱怨,可见虔诚心淡漠到了何种程度。
这些老朽议员,今天基本上都被清除。星翅鵟与这些伪信者完全不同,他巴不得考验来的更多一些,通道越是狭窄难行,走过之后反倒越是令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