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红滩磐石”堡垒的核心区域,萧瑟,荒凉,视野所及之处,随处可见无人驻守的防御工事。道路尽头,热浪就像拥有生命似地不停翻涌,岗楼顶端,哨兵一丝不苟地站得笔直,护胫发出亮闪闪的反光。
曾几何时,这里不过是一座长满树木的小丘而已。然而,连续体军队彻底改变了周边地貌,他们砍伐了所有树木,铲除了大部分草丛,把单薄的地表浮土,直接暴露在酷热的空气当中。随便走上两步,立刻就能掀起一阵灰蒙蒙的尘土,方圆百米之内,几乎找不到几位匆匆过客......和热闹的汽修车间相比,高地上的这片军事区域,简直就像一座安静的废城。
根据那位阁下的介绍,很久以前,这座堡垒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当年的“红滩磐石”,虽然和现在一样缺乏植被,但到处都是人声鼎沸,随时都能听到高亢的军歌。即便虫族战争已经结束,机动团每天也会进行科目演练,在壕沟与碉堡之间忙的不亦乐乎。
然而,堡垒机动团已经在军事冒险当中全军覆没,留下的只有任务单一的守备团。永备工事、要塞重炮、喷火障碍、通信枢纽,所有这些设施都得安排专人驻守,守备团被迫分散到六平方公里的整个堡垒区域,活像把胡椒面洒进法式浓汤,两千人马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红滩磐石”要想恢复以往人气,除非得到成建制部队的增援。
连元一朗这个外人都明白的事情,连续体军队的头头脑脑肯定也能看的出来。但航标城别说是人员了,就连弹药都很少送来。自从军事冒险失败,时间已经过去了116个本地天,或者说将近三个本地月,“红滩磐石”堡垒始终只能依靠手头仅有的资源,在人类、虫族的进逼下勉强维持。
“这里现在,是有些——呃,是有些不热闹。”乌苏尔搜肠刮肚,总算找出了还算贴切的词汇。他顺着元一朗的视线看过去,按照持镰者的习惯碰碰耳尖,接着说道:
“两年前,我是新兵,刚刚分配这里。那时候,堡垒正在扩建,我们平整这座小山,增建外围据点,还另外多挖十几道壕沟。每天每夜,我们不停忙,碉堡多的,从山顶一路连到顶上。水泥不够,我们就挖这里的石头,石头用光,那就改修备用的土木工事。这里不缺木头,从来不缺.......那时候,我们每天都很热闹,每一天,都很热闹。”
年轻步枪手的这番感慨,听起来令人相当伤感。元一朗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虽然是个地球人,和旋律连续体理论上处于敌对关系,但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跨越种族,在双方阵营当中同时引起情感共鸣。比如对昔日时光的怀念,比如对逝去同伴的追忆,以及对伤员痛苦的感同身受——
想什么就来什么。壕沟对面,突然传来了“通通通通”的柴油引擎声,在真壁元一朗的注视下,一辆拖拉机吃力地爬上高坡,吭哧吭哧地开上了铁索吊桥。司机驾驶的非常小心,花了5秒钟才算通过反战车壕沟,在此期间,一群伤兵始终木讷地坐在车厢斗里,就连飞在身边的虻虫都懒得去赶。
他们早就卸下了沉重的铠甲,把那些钢片在驾驶室后面堆成血淋淋的一堆。刚才那辆横冲直撞的摩托,显然就是在为这些人开路。根据元一朗的观察,所有伤员都是持镰者种姓,他们在额头、手臂缠着脏兮兮,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就算是元一朗这样的地球人站在面前,最多也只是抬头看上一眼而已。
乌苏尔举起右拳,严肃地目送两辆履带车辆离开。直到拖拉机拐向指挥棱堡方向,完全从视野当中消失之后,这位步枪手方才结束行礼,向地球同伴做起了解释:
“是侦察兵。负伤的,侦察兵。那位阁下,组织好多侦察分队,作为耳目,散进丛林。他们走的很远,各个方向,走的都很远。不用担心,那位阁下,命令我们避开蓝星基地。打伤侦察兵的,应当是臭虫。”
元一朗一时无法接话。前自卫队三尉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谨慎地开口说道:
“虫子也是地球人的大敌。我们曾经合作过。今后,应该也会继续联手作战。”
这句话说的倒也不假。元一朗确实曾和堡垒守军并肩战斗,跟那些虫子面对面交过手。这件事情,就发生在2月14日那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那天晚上,用冲锋枪指住元一朗鼻尖的持镰者,就是乌苏尔口中神通广大的“那位阁下”。直到现在,元一朗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但“红滩磐石”堡垒的上上下下,全都对他唯命是从,就连戴着别将臂章的堡垒司令官兼守备团团长,都对这位只有一等卒军衔的持镰者毕恭毕敬。
反常之后必有蹊跷。有些机战番里,也会出现这种神神秘秘的人物,元一朗对他们向来都不喜欢。不过,“那位阁下”却是个例外,他可能是微服私访的水户黄门,也可能是隐瞒身份的暴坊将军,但这些东西并不重要。对真壁元一朗来说,这是个身手不凡,能够一起放心战斗的同伴,光凭这点就足够了。
2月14日那天,“那位阁下”亲率一支侦察分队,就在地球基地的眼皮底下,与“TV——日光”电视台的摄制组狭路相逢。任何人都不会放过唾手可得的肥肉,“那位阁下”自然也不例外,他用冲锋枪逼迫真壁元一朗放下武器,接着又指挥部下把河边冲来的兽群尽数击毙,很短时间内就掌控了整块空地,成为了元一朗等人的命运主宰。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那位阁下”就像幕府将军一样耀武扬威。他命令摄制组在原地转圈,用混乱的车辙遮掩真实去向,众人遵旨照做;“那位阁下”要求所有车辆拆除无线电定位器,元一朗在惊讶之余,也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赶紧把事办完。然而,“那位阁下”能够颐指气使的,也只有这些听话的人类俘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