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俘虏的事情,一月份就会解密。”
——张成栋虽然说的信誓旦旦,但这句话只是用来诈唬吕志远罢了,并不是因为之前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不过,当他看到特护病房的安保标准之后,内心深处对老熟人的那点愧疚,立刻就像艳阳下的水滴那样荡然无存。
走楼梯进到三楼,迎面只有一道老掉牙的旧式安检门,外加两位聊胜于无的年轻守卫。前者又笨又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漆皮剥落的痕迹,后者看到访客,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上一下,更别说是严厉盘问了。
安检门右边站着的,是个穿07荒漠迷彩的下士。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舒服的跨立姿势,臂章虽然暂时看不清楚,但胸章上清晰地印着“启化军分区”五个宋体字样。和野战部队的同袍相比,这位军士完全没有那股精悍劲,肤色浅白肌肉松垮,要不是那身作训服,基本就是一副久坐在电脑面前的办事员模样。
左边那个守卫是个戴着半框近视镜,大概30出头的公务员。他坐在一张颇有年头的钢管折叠椅上,留着简单的三七分头,白衬衫与黑西裤毫无个性可言,酒红领带严丝合缝地扣在领子下面,几乎要在脖子上勒出一条红印。
张成栋没问他的工作单位,除了国安之外反正也没有别的答案。这家伙也没跟他们过多废话,他揉揉发红的眼睛,和哨兵漫不经心地交换一下眼神,接着就把写字台上的登记簿推向了访客方向,连头都懒得点上一下。
按理说,在登记之前应该先过安检门。但无论张成栋还是奥莉薇拉,都没有就程序问题提出异议。他们默默无语地签上假名字,写上假联系方式,然后默默无语地站起身来,被“师傅”领进了丁丁作响的安检门。三人全程和守卫没有任何语音交流,眼神交汇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而且每回都是下士和国安先行避开。
尽管检查松懈到了如此地步,吴志远还是被吓得不轻。张成栋和奥莉签名的时候,他在后面一秒钟都没闲下来过,要么倒背双手在楼梯口转圈,要么仰高下巴东西南北一通乱瞅,有几回甚至还想把软中华给掏出来,不知道是想抽烟压惊,还是继续蹂躏那个红色烟盒。
直到所有人都顺利通过了安检,他的情绪方才有所好转。“多看,多问,出去,别乱说。”业务副院长尽力压低声音,好把自己的紧张伪装成高深莫测,“但是,也要小心。记住早些时候的教训,千万千万,别给忘了。”
“教训?”奥莉薇拉警觉地扭过头去,轻声问道:
“是不是昨天,有师兄师姐被感染了?”
这么快就能进入角色,不错。张成栋满意地看着秘书,同时也感到了一阵小小的不安。如果真有医务人员被感染,那他身上这套衣服,可就一下子从累赘变成必须品了。
“目前还没有人感染外来疾病。医生、护士、保洁都没有。”吕志远说的更流利了,后脊梁的肌肉也没有刚上楼时那样僵硬:
“我是要你们记住03年的教训。啥时候都不能松懈,更不要没事找事。好了,先去3号病房,别离观察窗太近。”
尽管奥莉薇拉的好奇心一点也不比老板差,但她还是把机会让给了张成栋。刹那间,贞天安觉得空调功率猛地增强了十倍,几乎要把走廊里的空气变成流动冰块,安检门那边的守卫,也从懒洋洋的摆设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猎豹。
外星生命就在眼前。只隔着一层乳酪色的实木门扇。他们不是驾驶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飞碟,通体无毛四肢孱弱的灰绿小人,也不是凭借抱脸怪物注入虫卵,成熟后从宿主体内爆胸窜出的可怕怪物,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个世上,与人类同样有血有肉的智慧生物。丢那妈,明明知道这帮烂仔是侵略者,为什么胳膊却会激动的颤起来?丢那妈!
有那么一秒钟,张成栋的小腿差点失去控制。隔着口罩和防护眼镜,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犹豫和紧张情绪,却通过姿势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了两位同伴。“别怕,小李。他不咬人。”吕副院长可算找到了报复机会,一边坏笑,一边用力拍上贞天安的后背:
“要不你去一边歇会儿,让小兰先上?”
“谢谢你,‘吕老师’。”张成栋回瞪老熟人一眼,同样讽刺地说道:
“我没事,撑的住。呼,好,就这样——”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病房门前。观察窗显然是新换的,哪家医院平常会用军标防弹玻璃?在众多监控仪器的围绕下,奢华的红木病床简直就像皇帝龙床,但上面躺的既不是嘉靖也不是乾隆,而是一位同样长着双手双脚,但五官远比人类粗犷的外星伤员。啧啧啧,瞧这獠牙长的!
张成栋下意识地发出了赞叹声,并且成功地把奥莉薇拉引了过来。这位俘虏要么正在睡觉,要么正在昏迷,总之紧闭着双眼,胸口的被单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他的床边没挂输液瓶,但是电极显然贴了一身,各种各样的电线密的就像蜘蛛网,甚至还有一根透明管子伸进了鼻孔,被胶布固定在高挺的鼻梁。
张成栋的胃里,感同身受地起了一阵波澜。“那是......鼻饲管?”他想象着硅胶管在喉头的滑动,硬着头皮问道,“病人是否长时间昏迷?还有没有其他特殊护理?”
“这货好的很,肚子上面除了肚脐眼没别的眼了。”吕志远充满嫌弃地摇了摇头,“问题是这货跟个疯子一样,从进医院就没消停过,不是乱砸东西就是寻死觅活,病号饭原样送进去原样扔出来。没法,只能给他灌安眠药,再用鼻饲把命吊着。”
“安眠药?”奥莉薇拉也把右手按上了门扇,如此如醉地望着床上的俘虏,“吕老师,我们的安眠药对这些人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