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阿姆拒绝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持镰者士兵在意识深处发出阵阵尖叫,乞求阿舒尔神散去眼前的阴翳,还他清明的视野,让他看到503地上翼队举炮齐射的雄姿,让他看到拉玛苏横扫敌军的凛凛威风。
但这种场面是不会出现的。就像战死的骑士不会重返人间。霜雪之风匍匐在地,一面从急救包中取出绷带,为年轻的持镰者包扎左臂的伤口,一面强迫自己把视线投向公路,将503翼队熊熊燃烧的惨景牢牢记住。太快了,虽然他们注定将会毁灭,但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雪风知道,地球人的步兵分队拥有一种便携式反战车武器,俗称火箭筒。地球纪元1991年,她在联盟首都莫斯科亲眼目睹过这种武器的发射,那是一种名为RPG-7的型号,只用一击就将五对轮战车的炮塔正面轻松击穿......持镰者使用的反器材枪,无论武器重量还是弹药威力,全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普通军队那种慢吞吞的战车,肯定扛不住地球火箭筒。霜雪之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装甲壳为什么也会遭此下场?要知道,陆战型拉玛苏可是几丁质基甲叠加钢制外甲,再由厚实的手持钢盾提供额外防护,总的物理厚度接近二十指,综合防护力肯定达到了五对轮战车的水平。如此强大的装甲,为什么却会,为什么却会——
冷静。本体意识跨越遥远的时空,从虚空桥对面的天赐城宅邸,传来一丝令人温暖的思绪。冷静。认真思考,认真记录,没有任何东西不可理解,没有任何奥秘无法攻克。这种时刻,需要的只是冷静。
霜雪之风屏住呼吸,感到宿主的身体一阵战栗。但她总算排除了心中的恐惧,找回了应有的那份宁静。在此之前,萨利阿姆的心跳已经达到了每分间160次,再继续下去的话肯定会有惊厥危险。
陆战拉玛苏为什么会被轻易摧毁?原因其实并不难找。不管种姓如何,现场的任何一名士兵,只要稍作分析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黑崖壁守军要么使用了新式武器,要么给旧装备搭配了改良弹药。从503翼队的凄惨模样来看,地球人现在使用的破甲火箭弹,威力至少是当年RPG-7的两倍。可怕的进化速度。虫族也要望尘莫及。
同样可怕的,还有他们的战术素养。地球人的瞄准镜肯定要比连续体普通军队先进,这点毋庸置疑,但他们的技术也绝对够硬,一千三百腕尺六发六中,这是多么危险的对手!勇气方面,地球人同样无可挑剔,整整一个间断时的密集炮击,足够瓦解三万只规模的大型虫群,可黑崖壁的守军不仅没有溃退,而且坚韧不拔地一直守到了503翼队出场。
霜雪之风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漆黑的棱线上,六团光焰转瞬即逝,火箭弹拖着白色的尾迹飞离峭壁,打着尾旋凶狠地撞向五架拉玛苏......仅仅三个心跳的工夫,503翼队就变成了绵延数百腕尺的燃烧残骸,战绩赫赫的帕拉沙尔,临死之前甚至只来得及打出一发炮弹
有三架装甲壳发射了烟幕弹,最西面的那架还尝试了机动规避。但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实在太少,蜿蜒的盘山公路又过于狭窄,最终,所有拉玛苏都难逃被火箭弹击中的命运。
帕拉沙尔死了,前锋、殿后都是一毁一伤,幸存者在滚滚烟雾中吃力地抬高手臂,对准刚才闪烁火光的地方,射出一发又一发六指口径高爆弹,但他们的反击能不能杀伤敌人,只有阿舒尔神才知道。
金灿灿的黄铜药筒砸上护栏,发出相当悦耳的“叮当”脆响。受伤的钢铁巨人拖着跛脚,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取出备用弹药,颤抖着塞入加农炮膛。持镰者步兵三三两两地散布在残骸四周,有人被完全震懵,活像泥塑木雕似地呆立原地,有人完全崩溃,双膝跪地发疯似地捶打地面,也有人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把拉了弦的手榴弹一枚接一枚地甩向黑色峭壁,,,,,,
山谷中传来阵阵闷响,惊得最后一群飞鸟逃之夭夭。地球人的回击接踵而至,迫击炮弹三发一组,以钟表一样的精准接连落下。到处都是横飞的弹片,随处可见汹涌的火焰,裹甲断肢被冲击波高高抛起,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鲜红的轨迹。
这种时候,最能检验一名军官是否称职。选锋排长、步兵队主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冒着瓢泼似的弹雨冲向各自的部下。他们的任务非常艰巨,既要把士兵们从震惊中摇醒,又要把他们重新赶回战位,和地球人继续进行徒劳无益的对射。勇气可嘉。但也只有勇气可嘉。
只要雪风愿意,随时可以回去充当装填手。那挺重机枪向左回转了两度,把子弹络绎不绝地泼向其中一个火箭筒阵地。主射手可能取得了战果,也可能没有,但那个地方至少没再亮起炮口火焰,惹的周围一片叫好。“别停!打死他们!”一个伤兵紧紧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干裂的嘴唇吐出串串咒骂:
“打死这帮蓝星虫子!替骑士们报仇!!”
萨利阿姆对此完全赞同。他已经不再否认现实,取而代之的是对地球人的刻骨仇恨。但是霜雪之风并没有纵容宿主,她知道陆战团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而且恐怕已经没有时间了。“长官?尊敬的长官?!”雪风把机枪组留在原地,驱动萨利阿姆燥热的身躯,走向了装甲战车围成的简陋掩体:
“尊敬的长官,请仔细考虑你的职责!是让所有人死在这里,还是给他们一个机会重整旗鼓?!”
副团长上半身靠着负重轮,眼神迷茫地坐在水泥路面。他用手紧紧抓住保护色的话筒,三只眼睛缓缓转向萨利阿姆(雪风),有那么几忽的时间,完全就像一个梦游病人。“是你。”营造者晃晃脑袋,随即因为疼痛变得龇牙咧嘴:
“嘶啊......怎么又是你?到那边去,你挡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