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在郑经纬的眼前旋转。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他甚至连心跳都感受不到，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活像一块僵硬的石雕。呛辣的爆风吹过头顶，雪白色的晨雾瞬间便被冲散，足有人头那么大的黑曜石蹦蹦跳跳滚下山崖，擦着他的鞋底一晃而过......仅仅五秒钟之前，郑经纬还站在那里叉腰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有的没的。

砂石就像暴雨一样浇下来，好几块都砸到了郑经纬的肩头。渐渐地，飞散的意识开始返回老家，小工长时隔良久终于找回了五感，他就像被十八铜人海扁了一顿，满眼都是乱飞的小星星，耳朵眼里嗡嗡嗡嗡不停地响着防空警报。

他的头皮被枯枝划了一道，肺叶在着地时几乎撞瘪一半，胳膊上好几处地方都被擦伤，火辣辣的像是挨了烧红的烙铁.......但这些都只是皮外伤而已。郑经纬保住了性命，在外星鬼子突如其来的炮火当中，被按理说最不可能的那个人救下了性命。

“你，咳咳，咳咳咳咳！”郑经纬艰难地扭过脑袋，试图看清王云阳的面孔，“咳咳，你干什么，干什么救我？”

“你当老子愿意？！”王云阳的脸色煞白煞白，作训帽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眼角处的一道血口触目惊心。但他的精神头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气浪和碎石受到影响：

“问题是我穿着这身衣服，有这个责任！你伤着没有？没伤着就跟老子回坑道，会不会匍匐前进？”

外星人的炮击很有规律。两轮轻炮，一轮重炮，再两轮轻炮，再两轮轻炮。这帮家伙并不知道机降连的防御部署，所以干脆就把炮击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黑崖壁，几十公顷的山坡上，到处都能看到土柱拔地窜起，简直就是壮观版的温泉喷发。

两三成的炮弹撞上了正斜面的玄武岩，五六成的炮弹均匀分布在青绿山坡，能直接威胁到他们两个的，加起来其实也就七、八发。饶是如此，等郑经纬爬到坑道口的时候，鼻子里面已经灌满了苦味酸的刺鼻味道，眼睛更是被硝烟呛得流泪不止，就连紧抿着的嘴巴，都进了一大堆干涩的沙土。

郑经纬毕竟是个生手，匍匐前进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一片黑曜石，中指割开一个挺大的口子，不得不暂时保持一个令人非常尴尬的手势。王云阳也不是毫发无伤，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打到了左肋，但他有防弹衣护身，身手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总而言之，两人还算完整地回到了连部，然后就像被老师抓到的捣蛋鬼那样，低头耸肩靠墙罚站，被刘指导员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砸的眼皮都抬不起来。

当然了，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课堂。老刘说完“没事就好”以后，马上给王云阳分配了任务，让他帮着通讯员一起维护通讯基站。郑经纬也自觉地回到了角落，就像昨天晚上那样靠墙边坐到了地上。

他没心思再玩PSP了，与真正的战场相比，那上面的任何一款游戏都假的冒泡。但他也没那个本事帮人民军打仗，因此只能干瞪着眼睛待在那里，“静侯事态发展。”

外星鬼子的炮击一轮猛过一轮，有好几次都打到了连部附近，震的天花板上的LED灯一阵晃荡，沙土哗哗地往下直掉。郑经纬按住发抖的小腿肚，感受到一股刻骨铭心的恐惧，他终于确定了这么一件事情：昨天晚上，外星鬼子绝对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他们使出真本事，车队、老宋、大黄还有郑经纬自己，估计早就炸的渣都不剩，阎王爷也没本事重新拼好。

小工长知道怎么分辨炸点远近。他们拆了不知道多少旧楼旧车间，这方面还算有经验。当炮弹好像闷雷一样在头顶炸响，冲击波透过土层直接晃荡肠胃的时候，郑经纬都会本能地从地上跳起来，尽可能地远离危险震波。这样的行为，在避弹所里绝对是个特例，其他人尤其是连长，完全就把鬼子的炮击当成放屁，哪怕被砂土浇上一头盔，眼睛照样眨都不眨。

成连长同时利用电台和指挥微机，与手下班排时刻保持连续。他下达的指示有些还能听懂，比如“炊事班继续保持隐蔽”，有些只能半懂，像是“通机前出，压制敌人步兵！”。剩下的一些郑经纬就完全不明白了，比如这句“120火尽快备便”，啥是120火，啥叫备便？

全村鹰仍在不断传来视频，每隔一分钟，成连长就会把窗口调出来看看，比钟表都准时。郑经纬万分迷茫，同时也万分敬佩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问也在渐渐成型。终于，在好奇与恐惧的双重攻势下，郑经纬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向心里那股猫挠似的痒痒举手投降。问一句吧。就问一句。再这么熬下去，不被震疯也得憋疯。

“成连长？”郑经纬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抓住成连长正在揉眼休息的这个机会，活像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小心翼翼地发问道：

“咱们这仗是不是快打完了？外星鬼子没剩几个了吧？”

连长闪电般地直起腰版，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抵在郑经纬胸前。“还早的很。不过他们已经被压制在了对面公路，一步也前进不了。好了小郑，我还得——”

“但是这不对劲啊？”郑经纬尽管腿肚子一阵阵哆嗦，冷汗就像开闸一样顺着脊梁往下淌，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为什么就你们一个连在打仗？大炮、飞机、武直都上哪里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成连长的右边眉毛当即抬了起来。他的嘴唇蠕动两下，像是正在考虑合适的回话，但最后仍是一言未发。“再呼叫一次二排！”机降连长迅速地转过身去，对通讯员厉声吩咐道：

“怎么搞的，火箭筒还没装好？告诉郭钦别找理由，微机上什么都看得见，就差他们排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