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萨利阿姆碰到了自己的九个同伴。十辆双轮车随即转向回程方向,首尾相接,仿佛一条又长又快的银色沙龙。他们几乎与乘车前来的团部连撞个满怀,在水泥公路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万幸的是总算没有发生误伤事件。
一个狐假虎威的执笔者文书,对这些侦察兵傲慢地盘问了几句。当他得知只有萨利阿姆与敌军接触过之后,立刻就把后者带进了“陆战团移动指挥部”,让年轻士兵在这个狭小、逼仄,由铆接钢板围成的闷热盒子里面,直接向团长当面汇报。
这一回,萨利阿姆坚决不让霜雪之风帮忙。他是个很有表现欲的年轻人,尽管免不了的有些紧张,说到一半时候语速也开始加快,但他既没有肆意夸张也没有编造细节,尽量只说自己看到的东西。雪风默默地给他做了统计,小家伙只在结尾时说了句“我认为”,就严谨程度而言,已经有他叔叔的影子了。
持镰者陆战团长,“谨慎的”纳西尔始终都在安静聆听。不过,他在听到“遭遇机枪扫射”时,就开始不自觉地捋动下颌胡须,等萨利阿姆说到“我认为,敌人有可能在建筑物及前方道路布设地雷”这句话的时候,干脆把精心打理的须辫揉乱了一撮。
汇报刚一结束,这位指挥官立即回到地图桌前,和营造者参谋长、副团长凑在了一起。三人下行语里掺杂着高等语,很热闹地讨论起了下一步行动。纳西尔还冲着驾驶室那边吼了一声,要求驾驶员“悠着点!你知道咋办!”
司机没有停下指挥车,但是明显放缓了速度,不比步兵徒步行军快多少。萨利阿姆暂时被众人忘在了一边,他因为没有收到“解散”命令,所以照旧昂首挺胸脚尖张开,一边闻着那股浓浓的汽油味道,一边靠着刚刷过油漆的装甲板,像是正在受阅那样立正站好。不过,雪风倒是很欢迎这种忽视,几分钟的军姿累不着人,她又能趁机评估一下陆战团指挥层,一箭双龙,甚好甚好。
事实证明,当初给纳西尔起外号的那个家伙,确实是个眼光如炬的智者。陆战团长和副手们经过仔细讨论之后,最终选择了自以为最谨慎,最能减少损失的那个保守方案:把那片可能藏有埋伏的建筑物直接炸平。
按照他们草拟的命令稿,团炮兵群(炮兵营掷雷器队、八指口径榴弹炮队以及加强给机动团的堡垒守备团十二指口径重榴弹炮队)将会原地放列,对地球人类建筑群实施集火射击。
其中,八指口径榴弹炮队首先进行试射,随后转入效力射。该队实施四发急促射后立即转为等速射,持续射击二分间。
榴弹炮队结束效力射后,再由掷雷器队进行试射。该队实施效力射时只采取等速射形式,持续射击三分间。待上述炮兵分队射击结束,并且烟尘彻底散尽之后,再由十二指口径重榴弹炮队实施试射。该队转入效力射后只进行两轮全队齐射,步兵、战车分队在弹着点四百腕尺后待命,一旦重榴弹炮结束射击——
霜雪之风就在这个时候接管了萨利阿姆的思维控制权。不管年轻的持镰者如何抗议、争辩乃至哀求,她都没有收回自己决定的打算。“尊敬的长官,”借助萨利阿姆的发声器官,雪风突兀地打断了军官们的炮兵射击指挥作业。她为自己的下行语添加了不少市井口音,好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大宅佣人:
“请原谅在下的粗鲁无礼。在下刚刚想起一件事情,人类建筑群中存在贮油——加油设施,很可能存有好大量的,喔,高质量燃油。”
1991年的时候,那地方就已经修了一座加油站。在车流量大大增加的2012年,人类肯定不会把它拆掉,说不定还会再修一座。话又说回来,如果军令总部的那群参谋没有自作聪明,霜雪之风何至于出此下策。那群熊孩子虽然用了她的报告当参考,但在制作军用地图时有意剔除了大量“无用细节”,比如崖边建筑的具体分类。
要是雪风没有阻止纳西尔团长,他接下来肯定会用上百发重炮炮弹,把这片长宽不过两百腕尺的小小空地狠狠犁上一遍。地下油库毫无疑问将会被引爆,公路将会变成熊熊燃烧的汽油之河,陆战团的人员装备,统统都得困在这条盘山巨蛇上面。
真要出了这种事情,萨利阿姆和他的小伙伴们就会变成活靶子,想躲都找不到合适地方。纳西尔是个聪明人,他虽然当即呵斥了萨利阿姆,要求这位年轻士兵“解散!回你的岗位!”,不过确实听懂了雪风话里隐藏的信息。已经拟好的命令,被持镰者团长两下撕碎,围绕地图桌的激烈讨论于是再次开始......
萨利阿姆暂时还理解不了这些。他闷闷不乐地掀开装甲舱盖,从左后方的备用出入口钻了出去。这家伙就像刚被长辈训了一顿的小孩子,潜进脑海深处一言不发,逗得霜雪之风直想发笑,但她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到放松心情的时候。
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命令两分间后就发了下来。纳西尔要求选锋步兵队抽出一个排,搭乘两辆装甲战车,接近到距离蓝星建筑群半京畿里处。他们要在那里探明并消灭蓝星军队火器发射阵地,然后掩护工兵分队排雷破障,顺便推平“影响火炮放列的蓝星房屋”。
就像往常一样,危险活、麻烦事都摊到了选锋步兵身上。一方面能者多劳,另一方面,远比普通步兵高的待遇,也决定了他们必须经常直面危险。就这样,萨利阿姆和另外三十名同伴分乘两辆履带战车,吭哧吭哧地驶向了那片崖边空地。他们肯定不是坐在铁壳子里面,战车内部早就塞得满满当当,连多装一只耗子的余裕都没有,所有人都是坐在车顶上,享受人口繁密地区的火车挂票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