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4日2022时。基督教耶诞节前夜,凯南自治区星坠县西南偏南,保益建筑公司中央山脉工地。
残缺的银月被厚云遮盖,透出细霜般的淡漠白光。轻柔的熙风刮过树枝,令绿叶不断地窸窣作响。道边的灌木丛中,几只螽斯正在不紧不慢刮擦硬翅,用鸣叫声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紫色的诱虫灯下,花纹飞蛾一如往常地跳着欢快舞蹈,直到伴随着焦糊味道、象征虫命终结的那声“兹啦”到来。
刚刚当上工长的郑经纬,对这幕夜景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盯着摇曳的树影看了一会儿,果断地移开了视线,不再继续浪费人生。“旧扶桑军修械厂。六至八号柱,日间爆破效果不佳,牛腿完好……”他打开平板,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一边在事先做好的文本模板上涂涂改改:
“七号柱试用双份装药,坍塌,八号柱,三份装药,炮眼周边粉碎,钢筋最远飞出,嗯,反正差点把肥宅吓死。话说这都已经12月份了,居然还得往身上抹蚊不叮,什么时候也像本国那样下场雪啊!”
最后这两句是纯粹的牢骚。郑经伟走在坑凹不平的旧公路上,一个不留神,就从倒在地上的旧路牌上跨了过去。
与废修械厂其他地方一样,这块金属牌面上的日文,早就被连续几代凯南人的涂鸦给盖了过去。“巡查结束时间,12月24日20点30分,”他疲惫不堪地瞅了一眼路牌,给今晚的报告文档提前写上结尾。
按规定,他得一直往前走到那个大陨石坑,把周围的垃圾堆全看一遍才能完事,但郑经伟已经在小鬼子修的这条破路上巡查了整整一个月,见到的东西除了长翅膀的虫子,就是不长翅膀的虫子。
不过,半夜三更又是单枪匹马地走这条窄路,的确有些瘆得慌。二战时候,这里被合众国、联合王国的航母炸了个底朝天,直到现在,仍然能看到一根根红黑锈麻、在原地伫了差不多60年的钢筋棍。远远看上去,这些又拧又弯好像麻花一样的东西,确实很像扭曲的人形。
宋总和民工都说这些东西不大干净。好吧,字面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虽然郑经伟也算红旗下成长的好少年,而不是整天烧香拜佛的老人家,但工地一直都是充满讲究的地方,让他连带着也受了不少影响。别的不说,搭工棚的时候,“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大长条幅,就是他跟宋总一起挂上去的......
有些时候,郑经纬对自己的适应能力也很吃惊。毒辣的太阳、频繁的巡查、泡透汗水的衣物、又油又咸的工作餐......他很快就习惯了工地上的一切,就好像已经干了这行整整十年。现在,就算把工地上的路标全部拔了,他照样能闭眼摸到正确方向,找到最近俩月一直都在清理的那个大坑。
保益公司这次接的工程,看上去轻松的不能再轻松,既不用打地基也不用搅拌商砼,只需要将扶桑军的旧厂房全部拆除,然后再把陨石大坑里的垃圾清出来,运到国家人民军指定的地点即可。08年金融危机之后,像这样的惬意活儿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能让军队感兴趣的东西,来头肯定小不了。郑经纬小时候就在课本上学过,280年前,一颗据现代专家分析,可能有小汽车那么大的铁陨石在南岛上空分崩离析,无数碎片把小岛彻底洗了个遍,其中最大的一块就掉在这里,砸出了一个最深处足有二十米的漏斗大坑。
几百年来,郑家人到这里看过,翼王和前几代贞天安也来这里查过,西洋鬼佬的调查队更是前前后后进出了无数次。到了抗战,占领了凯南岛的扶桑鬼子,干脆把中央山脉这片划成了军管区,专门修了个基地镇在陨石坑上头。据本地的某个微博黄V说,1942到1945的三年间,扶桑人可是挖出了不少古怪东西……
走夜路就怕自己吓自己。郑经纬想着想着就开始紧张,连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没甚可怕,不过是个垃圾堆,没甚可怕......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把视线赶紧移到陨石坑所在的正北方向。装在那里的节能灯管,正在忽明忽暗地闪着黄光。
那里就是巡查的终点。最多只有一百米远。郑经伟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哼起了A站、B站大热的《白金迪斯科》,两条长腿也随之越摆越快,越摆越快。大胆些,郑经纬!你可是热血华夏男儿,不就是几个被新大陆合众国佬炸死的鬼子么,有甚可怕!干活,干活,赶紧把这片见鬼的地方巡查完,就能回去继续追《权力的游戏》了——
一盏行路大灯突然亮起,白晃晃的光柱把郑经伟一下罩住。“到此止步。请表明身份。”礼貌,但却不容商量的命令响起,而且还是岭南味道颇重的普通话。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让郑经纬觉得自己回到了18岁时的大一军训操场。
“我——”新晋工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迈出去的左脚悄悄退回原地。他伸手挡在眼前,在强光照射下努力保持住镇静,无数个问题仿佛泄洪似地涌出大脑,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我就是这工地上的,你是谁?黑咕隆咚的,干嘛在这边挡道?‘还到此止步’,我还得去大坑巡查呢,干不成活你给我发工资不成.......
然而,除了那个“我”字之外,这些吐槽没有一个能够到达声带。这两年跟着宋总,郑经纬多少经历了几场饭局,已经有了初步的识人经验,本能地觉得不能够如此草率。
听那人的口气,倒像是部队过来的,而且还是个现役军人。他眨巴着眼睛,大脑开始飞快运转,可是进山只有一条路,三更半夜的他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说话这么凶,而且一下子就用手电照过来,真是让人心里起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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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节附录)步兵班未能突破族长老宅正门,7名班组成员辗转撤至村游戏厅,被PKM与RPD机枪的交叉火力压制,无法动弹一步。0254时,步兵班长与NH90直升机最后一次通话,拒绝了友军救援。该步兵班2死5伤,伤员战斗至最后1发4.6毫米子弹后投降,四个月后在战俘交换中获释。
“达武”B2两次尝试突入村内,均告失败。该机使用25毫米冲锋枪击毁一辆皮卡与一辆改装三轮后,与两辆迂回包抄的叛军改装皮卡周旋良久,虽然成功将对方击退,但自机也被14.5毫米穿甲燃烧弹命中背部与膝部,越野时速降至50千米。
0311时,达武B2燃料电池仅剩11%电能,接应分队尚在4千米外,法军驾驶员被迫设定自毁程序后弃机逃生。蜂拥而来的叛军使用56-2、AK-47、AKM等枪械对达武B2射击了整整1分钟,两发幸运的钢芯弹从腹部光电球钻入发动机舱,正好打坏了定时炸弹相关电路。
“砰砰雷布”随后回收了这架达武B2,用了3个月的时间躲避法军空袭,并利用搜刮到的钳工、焊工、机械师将之修复。历经数月风吹日晒后,该机原有的温带树林迷彩已经褪色,随处可见掉漆与叛军涂抹的标语。由于叛军缺乏维护能力,该机平均一个月只能出动一次,但每次出动都能引起敌我双方骚动,堪称马里战场一景。
另注:“达武”系列的光电球支柱可以伸缩,据称最多可伸长至3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