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有多大,从东港,到西港,从老燕炎,到葫芦岛,从新天地,到旧租借,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它像是东海岸的一颗明珠,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光。作为华夏联邦第二大的经济特区,它每分每秒都在极力追赶着上海,撕咬、不放,至于广州深圳早就已经被它狠狠甩在身后。
它像是一个高速运转的齿轮,稍作停歇便会被它狠狠甩在脚下。流转时光,蓦然回首,早已经是千回百转,时光从未在江城上做片刻停留,它永远是大刀阔斧的碎裂着这个城市。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只是淮海路上,那硕大梧桐树绿了又黄,卷积着枯叶,在寒风呼啸中驶向远方。
江城从来不是一个有温度的城市,冷血无情,不留情面,记忆在这里流逝飞快,短短二十载,天翻地覆,除非万古长存,否则在江城,什么都无法留下。
站在波尔克勒家族老宅前,欧阳子悠裹紧了身上的细羊毛大衣,纵然再熟悉,可站在这,她却依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仿佛那股烟熏火燎的味道依旧在鼻尖下,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易城站在一旁,军绿色的大衣更显得他身形挺、拔,嘴角下冒出来的青涩胡茬,已经被他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他也一样轻皱了一下鼻子。这地方究竟有多久没有来过,他已经记不得了,似乎波尔克勒家族没了之后,即便从这里路过,他都会选择性、避开。
十五年前的一场大火,将整个老燕炎的天空染的通红,犹如秋天下炽热的火烧云,绚烂的弥漫,烟火四纵。
大火过后,波尔克勒家族留下的仅有波尔克勒米迦勒,一个十四岁从小在蜜罐里长大,懵懂无知,金银浇筑起来的孩童。
“陈建安人呢?他把我们叫过来,自己却玩失踪?”欧阳子悠微微皱眉,极好看的眉毛做出一道尴尬的弧线。今天天气极冷,又是阴、天,江城的冬天总是湿冷的厉害,寒风似刀子一般,只一瞬间,浑身上下便已经凉透。
此刻欧阳子悠只觉得脸颊生疼,下一刻便忍不住要暴走。
易城瞥了她一眼,刀削似的脸庞首次做出表情,微微顿了一下,一把拉住欧阳子悠的胳膊:“他既然不来,我们就先进去。”
“你的法律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易城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他能带来波尔克勒米迦勒吗?”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欧阳子悠却一动不动,两人僵持着。
站在门前,门檐下,易城原本就比欧阳子悠高上许多,如今站在台阶上,更是一览无余。寒风凄厉,夹杂着海风的咸腥味,即便是没有阳光,眼前的妙人,依然靓丽光线,羊绒围巾下露出的如雪肌肤。暴露在外的鼻头,已是冻的微红。
只是她僵持着一动不动。
他将身上的军衣褪下,披在她肩上,只说了一句:“总是这样不听话。”
“再等等,五分钟之内,陈建安要是还不来,咱们就进去。”她终究还是心软的。
易城浅笑,看着眼前的人,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还在生气?”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一声叹息。
细密的寒风,卷积着枯叶,莎啦啦作响。
老燕炎的巷子又窄又长,像极了上海的弄堂,青砖青瓦,时间的蔓藤犹如蛇一般缠绕在每一条墙缝,所到之处无不攀爬的密密麻麻,像极了一张巨大的网,将燕炎的一切全部吞噬。
昨夜刚下过雨,地面上依旧湿漉漉的,雨水掺和着泥浆,相互交、织,相互缠绵。
当易城忍不住打第三个寒蝉的时候,巷子口终于有了动静,车灯闪过,随后停了下来。
停在巷口的正是Bentiey慕尚,骚、气的红色极为醒目,只看过一眼,易城便没有忘。
陈建安身上的依旧是最爱的Gucci,领带平纹针织套装,外搭羊绒刺绣外套,修长的刘海看似随意的散落下来,远远看上去哪里有半点律师的影子,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距离不远,他速度也快,站在两人面前,不过片刻时间。
“Howc、o、mesoslow?”欧阳子悠语气不快,表情也严肃了些。
“Sorry。”陈建安面带歉意,有些喘、不上气,脸色些许苍白,“路上堵车,燕炎的高峰期。”他顿了一下,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不过我拿到了钥匙。”
“哪来的?”易城皱眉问道。
陈建安顿了一下,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两人看的一清二楚,陈建安摸、了摸、鼻子,嘴角弯了弯,带着莫名弧度:“从于晓芯那拿的,很顺利。”
波尔克勒家族的钥匙有三把,波尔克勒米迦勒手上一把,警局一把,还有一把在一个女人手上。欧阳子悠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易城看了半晌,最终垂下了眸子。
红木门上一把铜锁已经落了锈,波尔克勒米迦勒走后,波尔克勒家族的门便没有打开过,上面早已落上一层厚厚的灰。木门上灼烧的印记依旧还在,大块的黑斑,占据了门的一半,“咔哒”一声门锁开了,更像是人的一声叹息。
曾经多繁华,如今便有多寥落。
波尔克勒家族在江城的辉煌,终究在那一场大火之后烟消云散。
三进的院子此刻看上去分外荒败寂寥,当年的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将波尔克勒家族的一切全都烧的一干二净。左手边的抄手长廊只剩下断壁残垣,余下的瓦片上已布满青苔,脚下的石板已落上厚厚的一层灰,一夜的大雨,屋檐下也是湿润。
进入院子后欧阳子悠从手包中掏出手帕捏、住鼻子,习惯性、的给了易城一个,陈建安在一旁看的仔细,心中不免吐槽,奈何敢怒不敢言,只狠狠瞪了易城一眼。
“这院子有多久没打扫过了,霉味这么重?”欧阳子悠皱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易城扫视了一遍院子,视线最终停在了欧阳子悠身上,声音带着些许冷清:“恐怕有十年了。波尔克勒米迦勒走了之后,波尔克勒家族的门就没有打开过。”
欧阳子悠嫌弃的看着四周,还是没有忍住套了一个鞋套,套鞋的时候,轻声嘟囔:“那个女人就没有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