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克夫的力道很猛,这一招摔法,他练过千遍万遍。
张翔龙还没来得及反应,双脚就已经离地了。
他猛然想起徐公凌教过他们破解之法。
若是被敌人从背后抱住,手臂在里面动弹不得。只要身体略略下沉,同时用左手猛锤敌人的裆部,就可以破解熊抱。而双脚一旦离了地面,脑袋就会被摔得当场开花。这时候也不用慌张,一是可以用重拳盲打敌人的裆部,二是可以用龙抬头猛撞其面部。
就在最后关头,张翔龙一招“龙抬头”,重创了韦克夫的面部。韦克夫和他一同摔倒在地,张翔龙压在了他身上。
张翔龙趁机脱身,回身一看,韦克夫的鼻子被他撞出了血。
张翔龙有些愧疚:“刚才我真心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要是不用龙抬头,脑袋就得开花了。”
韦克夫见自己鼻子流了血,气得满脸通红,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刚才这跤不算,我们接着比。”
张翔龙眼见韦克夫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正好弯腰使了一个“小鬼跌金刚”,瞬间摔翻了壮如铁塔的韦克夫。这招双抱腿其实是徐公凌的常用招式,用肩膀冲撞对手的胸腹,双手抱双腿,可以非常省力地摔倒对手。
徐公凌反复给张翔龙讲过这招的要点:抓住时机,出招要快。右脚尽量向前破坏对手功架,身体向前冲,两手向后提拉。张翔龙中过徐公凌各种抱腿摔,只要谁的腿被徐公凌抱住,肯定会被摔个死大趴。
韦克夫仰面倒地,摔得四脚朝天。
冷鸣风看得真切,会心赞道:“好手段。这小鬼跌金刚使得正是时候。张什长果有真才实学。”
柳剑心也看了出来:“大力韦,我们这饭可要吃不上了。还有两跤,你要小心啊!”
邱藏云暗想:“大力韦头脑愚钝,一旦发怒脑子比浆糊还稀。看来他也很难赢了。”
张翔龙抱拳施礼:“承让!承让!”
韦克夫被摔得有些头晕:“什长,俺还没有输。我们还有两跤!再来!”
张翔龙暗想:“等等有机会,我一个金猫步侧身闪开,一招横推八匹马,就能把他推飞。如果他也来抱我腿,我正好就用黄龙三搅水。”
韦克夫发现张翔龙的上肢非常健壮,但是下盘空虚,决心也使上一个抱腿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翔龙看到韦克夫盯住了自己的下盘,已然知道他要抱腿。只要盯住对手的眼睛,往往就能看出对手的意图。
金刚跌的要点在于顺势而为,避实击虚。这回韦克夫放低了身架,显然是不想给张翔龙抱腿的机会。韦克夫走起跤步,开始迷惑张翔龙,其实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抱腿。
张翔龙暗想:“来吧!我的腿随你抱。不知道我的黄龙三搅水能不能搅动韦克夫?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了。”
“砰!”
沙坑中的沙子飘飞起来,韦克夫冲了过来,直接抱住了张翔龙的左腿。张翔龙没有想到韦克夫能够这么快,当即一招黄龙三搅水,揽住了他的腰,向后用力。张翔龙明明抢到了把位,但是就是死活摔不动韦克夫。
一力降十会,一快伏九牛,一巧破千钧。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招数和计谋都是没用的。张翔龙的左腿已经被抱了起来,陡然间他想起了昔日徐公凌和他们相扑的情形。
徐公凌的力气比他们三人都大,他们想尽办法,试了各种招式,就是没法摔动徐公凌。而徐公凌以一敌二,一个大力过去,可以干脆利落地把他们摔倒。拥有过人的劲力,便是强能生巧,就像大人摔小孩,混不费力,什么招都好使。
张翔龙突然想起了张无音的一句话:“一招摔不动对手,不如撤把换下一招,以旧换新,重创对手。”
张翔龙立时闪到韦克夫侧面,瞬间撤走了劲力,一招“横推八匹马”,打得韦克夫连连后退。韦克夫本来和张翔龙顶着牛,没想到张翔龙的劲突然落空了,踉踉跄跄往后腿。
张翔龙喝道:“再接我两掌!”
第一掌上来,韦克夫还能勉强稳住身体。
第二掌上来,韦克夫的身体已经开始后仰了。
第三掌上来,韦克夫瞬间双脚离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坑上。
张翔龙累得满头大汗,寻思道:“还好我一连出了三掌,如果不是当年吃了五香牛肉,今天非得被他摔趴。”
冷鸣风念道:“胜负已分,是什长赢了。”
韦克夫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当即恼羞成怒:“不行,俺要和什长摔到一方起不来为止。”
杜天任也劝道:“大力韦,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一定要输得起,到此为止吧!”
钱岱君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青山楼外青楼。大力韦,天下之大,英才辈出,比我们厉害的人有的是。”
张翔龙抱拳施礼:“承让了!”
“你摔了俺两跤,俺怎么说也要摔你一跤。”韦克夫像一头蛮牛一样冲了过来,势如破竹。
韦克夫皮糙肉厚就是被张翔龙摔上十次,最多也只会受点皮外伤。张翔龙只要被韦克夫摔上一次,不是骨断筋折,就是浑身散架。
“呼!”
忽如一道清风来,风吹黄沙两边开。
沙坑中的沙子飘扬起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张翔龙急忙挡住了双眼,等了良久,发现韦克夫并没有冲过来。沙子渐渐散去,张翔龙看到了一袭白衣、一把徐风剑。来人正是徐公凌!
徐公凌单掌抵住了韦克夫,浅笑着:“二弟,你带的兵,很不听话啊!”
韦克夫发觉一股可怕的劲力,完全控制住了他的身体。他刚想出招,就被徐公凌单臂抓住后背,举过头顶。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徐公凌与人相扑,总是后发先至的。
徐公凌厉声问道:“要死的,要活的?”
张翔龙急忙上前,又惊又喜:“大哥,你在凌虚宫修行,怎么有空过来?要活的!千万不要伤他啊!”
徐公凌微微一笑:“去吧!”
徐公凌轻轻一挥手,韦克夫就被甩飞了三丈远,坐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
王纯良赶忙过来照看,暗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这人难道是凌虚宫的剑仙?看他一身仙袍,真是神游八极,仙风道骨。”
张翔龙从来没有想到能在狂刀门与徐公凌相见,如今的徐公凌头戴玉冠,身披仙袍,脚踏仙靴,俨然是一个美剑仙。张翔龙笑了,不得不说徐公凌来的正是时候。三招“横推八匹马”,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若是被韦克夫撞到,离命丧黄泉也就不远了。
徐公凌关切道:“二弟,我昨日回家,得知你不在家中。虽有书信往来,仍是挂念于你,只好来狂刀门寻你。听闻你从火头营调到了前锋营,还当了什长,我真为你高兴。”
张翔龙抱住徐公凌:“大哥,咱们哥几个,真是好久没见了。各奔前程,渐行渐远。我在狂刀门里,也总会想起你们。老张和家驹现在怎么样了?”
徐公凌笑道:“我们三人都学成了仙术,已非吴下阿蒙了。二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城中喝杯水酒,叙叙旧吧!”
张翔龙连连点头:“大哥,我得和我的甲兵说几句话。”
张翔龙望向一众甲兵,神气十足:“这位便是我结拜大哥徐公凌,凌虚宫的青仙榜眼。他的这一把徐风剑足有三藏之数……”
韦克夫打断了张翔龙的话,语气柔和许多:“什长,三藏是多重啊?”
冷鸣风答道:“一藏重五千零四十八斤,三藏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斤。”
莫孤烟赞道:“鸣风的算术真好!以后可以去当个账房。”
“什长,俺想试试能不能拿动那把剑!”韦克夫遇到这种机会,当然不想错过。
徐公凌轻轻放下徐风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力气在凡人里也算是难得了。”
韦克夫突然下拜:“仙人,俺叫韦克夫,青州人氏,多谢仙人饶命。”
徐公凌一个金猫步,就窜到了他面前,轻轻扶起了他:“你一身牛劲,日后必有作为。跟我二弟好好练!”
韦克夫笑道:“我的个乖乖!仙人比风还快啊!俺服了!”
徐公凌指着徐风剑:“我的剑在那里。千万不要勉强!”
韦克夫当即小跑过去,走到了徐风剑边上。他看着这把朱红色的重剑,满心欢喜,当即用右手握住了剑柄。谁知徐风剑纹丝不动,韦克夫只觉得有如蜻蜓撼石柱,憋得满脸通红。他只好用两只手握住了剑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把徐风剑抬起了寸许。
徐公凌点头赞道:“好神力!此古之恶来也!”
徐公凌发现韦克夫气喘吁吁,已经支撑不住了,当即托住了剑柄,收回背上。
张翔龙望向众人:“诸位还要试试吗?”
王纯良暗想:“连大力韦都拿不动,更别说我们了。小妖掀不起大浪!”
张翔龙高声道:“我大哥远路到此,我要为他接风,给诸君放一天假。”
钱岱君咧嘴笑道:“什长英明神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东游挖苦道:“我怀疑钱岱君已经净了身。”
青州城,摘星楼。
摘星楼是青州地界有名的酒楼,足足有九十九层,共二百九十七丈高,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张翔龙孤独的时候,最喜欢到摘星楼小酌几杯,走到第九十九层,将手伸出窗外,仿佛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只有在那满天繁星的夜中,张翔龙觉得自己才能摘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张翔龙和徐公凌坐着吊篮,直接升到了九十九层。
“大哥,你来点菜吧!哥几个真是好久没见了,不要为我省钱。”张翔龙递过菜单,便让徐公凌点菜。
徐公凌点出的菜,都是他和张翔龙爱吃的菜。徐公凌、张翔龙、马家驹三人都是无肉不欢,马家驹还会吃些鱼,徐公凌和张翔龙几乎不吃鱼腥。徐公凌一共点了六个菜,张翔龙又叫了一坛甜米酒。徐公凌诉说着他在凌虚宫的种种遭遇,张翔龙也把当日被李独一欺辱的事,细说了一遍。
徐公凌当即拍起桌子:“李独一是什么人?为兄定要为你出这口恶气。”
张翔龙摇头:“大哥息怒!李独一是车骑将军李平川的独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早晚我也要把他打个半死!”
徐公凌有些感同身受,怒道:“二弟,换成是我。我根本忍不了,非叫他血溅当场不可。”
张翔龙哀叹一声:“大哥,在狂刀门里,甲兵的性命比蝼蚁还贱。如今我在前锋营当了什长,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徐公凌端起一杯酒:“二弟,满饮此杯。为兄祝你步步高升!”
“唉!大哥!你不知道这什长……其实是我花钱买的。”张翔龙干了一杯酒。
徐公凌问道:“二弟,此话怎讲?”
张翔龙道出实情:“大哥!我说真心话,在狂刀门里,只要有钱都可以买个牙门将当当。买个伍长需要一百两纹银,买个什长需要五百两纹银,买个伯长需要一千两纹银。我没有路子,前后花了八百两银子,才买来这一个小什长。只是图个自在,没多大奔头。”
徐公凌冷笑着:“凌虚宫里一样是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仙术要束脩,仙兽要交税。”
徐公凌和张翔龙聊得投机,不到片刻就喝光了一坛米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酒,天生为英雄侠客而生,一壶在身,可驰骋于沙场之上,弹剑于江湖之中,流连于儿女之间,陶醉于桃源之内!
酒遇红颜,即使铮铮铁汉,倒上一杯,也会多愁善感,起舞徘徊,情难自已。酒烈似火,哪怕世外高人,吞下一口,也难免心花怒放,抛仙弃佛,大呼痛快。
大侠的魅力,一半系于身,一半寄于酒。人一生难免起起伏伏,跌跌荡荡。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之时,酒能及时消融大侠心潮里的冷月黑波,此时,酒成了大侠心灵栖息的港湾。
取一杯百年的甘酿,趁机把沉淀的心事一起下肚,激荡的琼脂,颤抖的泥浆,激起千载豪气。
大多时候,侠客喝下的不仅仅是酒,而是几丝感伤、几点回忆、几多心痛、几缕哀愁。推杯换盏之后,酒让侠客暂时忘却一切爱恨情仇的纠缠、成败得失的困惑,回归真我。
徐公凌已有七分醉意,突然说道:“二弟,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张翔龙喜道:“什么故事?”
“《周亚夫治军》!”
徐公凌讲起了这个故事:
汉文帝时期,有一年匈奴大举进犯汉朝内地。汉文帝刘恒为了抵御匈奴,便在埔上、棘门、细柳三个地方设军驻防。其中,细柳营的统帅乃是名将绛侯周勃的次子周亚夫,他的武识韬略更在其父之上,在七国之乱中,他统率汉军,三个月便平定了叛军。
有一天,汉文帝亲自前往三营犒劳军士。在视察埔上、棘门这两个营地的时候,汉文帝的车队进出十分自由,而这两个营地的将士也都列队毕恭毕敬地迎送汉文帝。对此,汉文帝感到十分高兴,他给予将士们一番勉励之后,便驱车前往细柳营。
岂料,天子车队的先驱到了细柳营之后,非但没有被恭敬地迎进去,反而被阻挡在门外。先行官以为守门军士不认识天子的仪仗,于是,十分得意地亮出汉文帝的招牌,高声喊道:“天子将至。”
他原本以为这么说,守门将士便会对他恭敬起来。岂料,守门军士依然面不改色,厉声说道:“周将军有令,军中只闻将军号令,不奉天子之诏。”依然不打开营门。
过了一会儿,汉文帝到了,他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纳闷为何细柳营和埔上、棘门两营所遇不同,同时命使者持天子符节,告谕周亚夫说:“我想入营劳军。”周亚夫这才传令打开军门,让汉文帝等人进入。
汉文帝心中感到疑惑,想要早点儿见到周亚夫弄个明白,于是传令车队快速前行。这时候,军士又禀告说:“周将军有令,军营中除非紧急事故发生,否则一律不准纵马驰行。”汉文帝听到此言更感惊讶,心想周亚夫营中为何那么多规矩,同时,吩咐从属军骑依照军令缓慢前行。
在车队缓缓行进的途中,汉文帝仔细观察四周,只见将士们个个身披盔甲、手持兵刃,时刻处于准备战斗的状态中。执弓之士更是将箭搭在弦上,以便随时能够发射。每个人都坚守岗位,并没有因为天子地到来而擅离职守,这种景象比起之前埔上、棘门两营所见的列队欢迎的景象真是迥然不同。
汉文帝看到如此威严壮观的景象,心中不免觉得震惊,同时,他也忘记了自己乃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而变得像细柳营中的将士一样,十分谨慎地服从军令,不敢有丝毫地违背。
到了帅帐之后,周亚夫手持兵器,向汉文帝作揖道:“甲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相见。”汉文帝对此感到十分意外,顿时动容,立刻站起身来,在车上依礼回拜,然后再命人称谢敬劳。
礼成之后,汉文帝离去,出了军门时,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赞叹说:“似周亚夫这般,才叫做威风凛凛、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啊!之前巡视的埔上、棘门两营,若是真正上战场了,只有被俘虏的份儿。像周亚夫将军的部队,谁可得而犯之?”
一个月后,汉军击退了匈奴,埔上、棘门、细柳三地的驻军也都被裁撤,但是,汉文帝从此对周亚夫卓越的将才念念不忘,即刻就升了他的官职。汉文帝直到临死之前,还特别嘱咐太子刘启:“一旦国家陷入危难之中,就任条侯周亚夫为将,他一定能够匡扶社稷,为国家抚平乱事。”
徐公凌讲完了这个故事,问道:“二弟,你懂为兄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