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徐公凌在倒卖锦囊的时候就注意到有几个公子哥对他动了杀念。只不过徐公凌举手投足,隐隐有龙狼之相,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徐公凌面有龙相,两颊如狼,似龙非龙,似狼非狼。有这种面相的人,不是人才天才,而是怪才鬼才。
张无音选择的目标大多是中年人和一些小有闲钱的,自知不用太过忧虑:“公凌,没想到我们一路走来,会有这么多破折。”
徐公凌轻声道:“无音,你我兄弟几经生死,患难相扶,好不容易到了季昌山。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已经走完九十里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未完的路我们还要走下去。”
马家驹也小声道:“本来我以为可以一路游玩到凌虚宫的,谁知道还有这么多事啊!现在想来还是玄女庙养伤的日子最舒坦。”
张无音嘘了一声:“人就快来了,听听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少人?”
徐公凌的眼前射出红光:“不用听,有四个人。家驹可以试刀了,无音庇护好他。”
马家驹摸着边上的两把禾苗龙纹刀,心里莫名躁动起来:“我是该试试我的无晴双刀了。”
徐公凌这会真的睡了:“放心吧!来的不是什么高手,你一招一个不是问题。”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家驹把耳朵贴在地上,听得格外清楚。
“老大,是要杀这几个人吗?”
“就是他们,他们手里有凌虚策问的答案。咱们公子竟然得了答案,就不能留他们活在人世上。”
“打听清楚了吗?他们是哪家的公子?可别得罪了名门望族啊?”
“公子只说那个徐公凌不能留,日后必成大患。管他是谁?我们偷偷下手,再把尸体情理干净。”
“老大,这里是凌虚宫山脚下,不如一把火烧了吧?免得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马家驹听到了四个男子的声音,他轻轻握住双刀:“无音,他们要放火烧死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叫公凌起来。”
张无音轻声道:“你直接动手砍死他们就是了,还叫公凌干嘛?”
马家驹微微点头:“好,我这就动手。”
“等他们就要放火,再动手!记得留活口。”徐公凌小声说道。
马家驹喜道:“还以为你睡了呢!”
“我也想看看无晴双刀的威力。今夜就拿他们试刀吧!留下活口,我要审问!”徐公凌正准备看好戏。
等了一炷香工夫,马家驹隐隐望到帐外有火光:“可以动手了吗?”
徐公凌点明策略:“出账以后,出其不意干倒边上两个。再和另外两个交锋,留一个给无音。”
张无音掏出几把飞刀来:“等他顶不住,我再动手吧!”
马家驹缓缓踱步蹲到帐门边,人影离帐篷越来越近。马家驹拔出双刀,冲了出去。两道白光先到,然后刀如猛虎下山。
“啊!”只听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倒下了。
“啊!”只听又一声惨叫,一个人影被劈成两半。随即外面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徐公凌挠着眉头:“是我想多了,家驹根本不用偷袭。这几个人功夫实在太水了。无音,你盯好了,家驹的实战经验还不足。”
帐外都是兵器相交的声音,马家驹虽然得了谢正义刀法真传,但是没有内劲配合,又是以一敌二,渐渐落了下风。这四个人是真正杀过人的人,虽然只是练得普通功夫,但他们反应极其敏捷,一般练武的人是对付不了的。
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上一次战场,抵十年功夫。马家驹的无晴双刀还没有运转自如,常常出现断招。一个同样使刀的蒙面男子,总能找到他刀法中的破绽。另一个男子趁势一记荡门刀,打开了马家驹的门户。
徐公凌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听“呼”的一声,他出手了。
三个金猫步,他就进了战圈之中。使刀的蒙面男子只听见呼呼风声,层层叠叠,风声加急,便觉脖颈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捅了进去。
男子定睛一看,一根尖树枝刺穿了他的脖颈。他无比恐惧地放下了手中的钢刀,那幻化成风的徐公凌俨然站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剑法?我都没看清你是怎么出手的?”蒙面男子只觉不敢相信。
徐公凌松开手,伸出剑指:“一招必杀的剑法,又怎么能让人看清呢?过来杀我们,你后悔了吗?”
蒙面男子叹道:“没想到你们藏得这么深!我原以为你们只是普通少年。我怎么还没死?”
徐公凌答道:“因为我不想杀人,所以没刺你的要害。”
马家驹那边见徐公凌出手干掉了最强的杀手,胆气大壮。无晴刀法使得虎虎生风,不到三招,只见那男子的手臂就被砍了下来,像一截大红萝卜滚在地上。接着马家驹一个正蹬腿就把他踢翻在地。
马家驹立刻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还是用脚过瘾啊!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啊!”
徐公凌赞道:“家驹你的无晴刀法比他们强多了,只是缺乏临敌经验。我看着真是干着急啊!不过能干掉三个老江湖,已是很好了。”
马家驹喜道:“我慢慢练,以后争取也是一招制敌。”
张无音也走了出来,看见一个蒙面男子脖子上插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公凌,好剑法啊!树枝都能当剑用啊!”
“这是我今天在山里捡的,又直又结实,也很称手啊!”徐公凌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们的?”
谁知那男子突然折断树枝,捅穿了自己的心脏:“兄弟,为兄先走一步了!”
被马家驹架住的那个男子大喊起来:“哥哥等我,小弟这就来了!我们来世再做兄弟,一起喝酒,一起快活。”话音刚落,他就握住马家驹的长刀,抹了脖子。
那血花从脖颈处飞溅出来,马家驹也被此举吓了一跳,放下了手中的长刀,显得惊慌失措。
徐公凌也没想到这二人会自行了断:“真乃义士也!我本无意伤他性命。可惜了!”
张无音拿起马家驹的禾苗刀,扯下面巾擦了擦:“公凌,你总是这么心软。如果我们无力反击,你说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如果我们三都睡着了。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熏死。”徐公凌看着周围堆放的柴草,便能想到结果。
马家驹看着一地的尸体,问道:“公凌,现在怎么办呢?”
“一把火烧了吧!柴火都是现成的。”徐公凌无奈说道。
张无音细看着他们的面容:“这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徐公凌拔去尸体身上的树枝:“可能也是结义兄弟吧!你们收拾一下,我实在太累了。”
马家驹和张无音搬来柴草,猛然发现四具尸体只剩下了三具。张无音暗叫不好,原来其中一人只是在装死。两人只好把三具尸体烧了,就地掩埋掉。但是张无音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到底这四个杀手谁派来的?
正月初三,一早起来,三人洗漱完毕,吃了些牛肉干饼就上山了。走到日近正午,徐公凌看到一个小姑娘正坐在石头上看书。只见她刷刷不停地翻书,当真是一目十行。
徐公凌上前施礼:“姑娘,在下徐公凌也是来参加这届青仙大会的。请问这离凌虚宫还有多少时日?”
那小姑娘放下书本,望着徐公凌,喜道:“公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你?”
徐公凌有些糊涂:“姑娘,我从来没见过你啊!姑娘是认错人了吧?”
“挡我者死!神挡杀神!佛挡诛佛!”这小姑娘学着徐公凌的样子,“这话可是你说的。”
徐公凌恍然大悟:“哦!我记得了,你是那个过来谢我的小姑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无音,家驹,没想到还有故人呢!”徐公凌转头说道。
小姑娘对着徐公凌行个礼:“多谢徐公子救命之恩。我叫南宫如玉,扬州人。也是来参加青仙大会的。”
徐公凌指着马家驹和张无音:“这是我两位义弟,高瘦大鼻子是马家驹,圆脸壮汉是张无音。”
南宫如玉稍稍弯腰:“见过马公子,见过张公子。”
徐公凌望着山顶:“如玉姑娘,这里离凌虚宫到底还有多远啊?一眼都望不到头啊?”
南宫如玉轻轻笑着:“不急不急!只要初九卯时到凌虚大道就可以了。现在大家都在朝上赶,满山遍野都是人。还不如下面安静,我还能多背几本书!”
马家驹插了一句嘴:“南宫姑娘,书你就别背了。千辛万苦背出来,其实也考不到几题的。”
南宫如玉急道:“马公子,此话怎讲?”
徐公凌叹了口气:“让你忽悠不忽悠,不该忽悠又忽悠。让我怎么说你。”
马家驹自知失言:“我知道了。没什么,我就是听说凌虚宫的策问,从来不考重复的题目。”
徐公凌见着姑娘孤身一人:“如玉姑娘,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南宫如玉点了点头:“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张无音有些诧异:“你们家其他人呢?你才十三四岁吧?”
南宫如玉笑道:“我十五岁了,十岁我娘病死了。后来我爹续弦,继母对我也不好。我爹临死之前给了我几张银票,让我去玄女庙学医,或去凌虚宫修仙。我还是更喜欢凌虚宫,嘻嘻!”
徐公凌只觉得这南宫如玉,身世挺不幸的:“如玉姑娘,你很爱笑啊!”
南宫如玉呵呵笑道:“嘻嘻!我娘生前跟我说,笑口常开,好运自然来。”
张无音对比着徐公凌和南宫如玉:“公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比你还爱笑的人。”
南宫如玉的肚子叫了起来:“公子,你们有干粮吗?”
“有啊!”徐公凌伸出五指,“无音,来五个牛肉干饼给南宫姑娘。”
南宫如玉大喜道:“太好了,我都好些天没吃饭了。”
张无音摊开油纸:“够吃吗?不够我们还有。”
南宫如玉抓起一块饼就往嘴里塞:“够了!够了!遇见你们真好。路上也有伴了。”
徐公凌看着南宫如玉风卷残云的吃相:“主要是有吃的了!”
四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徐公凌得知南宫如玉会使剑,便让马家驹用双根树枝和她对练。马家驹本来不愿出手,谁知一比试竟被南宫如玉频频刺中,自己连她衣角都沾不到。马家驹把树枝扔给张无音,让张无音上去试试。张无音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比试,结果比马家驹死得还惨。
马家驹哈哈大笑:“无音,我说的吧!这南宫姑娘有两把刷子啊!”
张无音喘着粗气:“太灵活了,关键我又不会双刀。你不是跟刀王练过吗?还好意思说我啊!”
徐公凌倒不觉得是坏事:“如玉姑娘剑招灵活,正好可以给你们喂招。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张无音指着树枝:“公凌,不信你跟她试试。”
南宫如玉急忙摇头:“我可打不过徐哥哥!他打架好吓人的。”
徐公凌哈哈大笑:“我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啊!以后说不定很多人,一听到我徐公凌的大名,就吓得屁滚尿流、望风而逃啊!”
马家驹有些不解:“南宫姑娘,这剑法是谁教你的啊?”
南宫如玉答道:“这是我家传的越女剑法,没有招式,只有对练。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徐公凌连连点头:“这剑法精妙无比啊!这剑法最高明的地方就是能掌握对手的攻防转换。家驹,以后你的刀法要多加变化。”
马家驹“啊”了一声:“公凌,你不是就一招清风徐来吗?也没看你变过啊?”
张无音叹了口气:“家驹,公凌真气充足。一招清风徐来,使得出神入化。不然你也可以拿几招刀法出来单练。”
“对!无音说得对!从无晴双刀里选出你最厉害的刀招,几百遍几千遍那么练,练出几个绝招来。”徐公凌也觉得马家驹目前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刀法。
暮色渐深,夜已降临。这时节天黑得很快,不到酉时,这季昌山就又被黑暗笼罩了。徐公凌练完徐风剑法,已经是酉时三刻了。天气越冷,人就越容易饿。三人还有一只鸡,十斤牛肉干饼,其实还不够吃三天的。
徐公凌烤好了这最后一只鸡:“兄弟们!如玉姑娘,快过来吃鸡了!”
张无音闻到烤鸡的香味:“吃完这最后一只鸡,过几天说不定就得啃树皮了。”
马家驹撕下一只鸡翅:“先吃再说吧!能吃一天是一天啊!”
南宫如玉指着鸡脖子:“我最喜欢啃鸡脖子了,太好了。我要吃!”
徐公凌切下鸡脖子:“如玉啊!不要客气啊!这几天你得指点你马哥哥啊!”
南宫如玉拿起鸡脖子:“没问题啊!过几天他的刀法肯定更上一层楼啊!”
马家驹喜道:“借你吉言了。吃好喝好啊!”
吃完了鸡,徐公凌丢下行军帐篷,三人进去休息。南宫如玉则在边上一个山洞里看书,背诵一些策问题目。
马家驹小声问道:“公凌,这个小姑娘的剑法怎么这么厉害啊?我根本沾不到她身。”
徐公凌不由笑道:“家驹,到现在你还没反应过来啊!越女剑法其实并不是有招有式的剑法。你的无晴双刀比越女剑不知道强多少倍。”
马家驹不敢相信:“那我怎么就是打不到她啊!还是频频被她刺中。”
张无音冷笑一声:“你就像一头老黄牛,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能赢才怪呢!”
徐公凌表示赞同:“无音说得对。她的越女剑法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干扰你的攻防节拍,让你跟着她的拍子走。你没发现她总是二虚一实,或者一实三虚吗?”
马家驹摸着脑袋:“我还真没发现!我就是觉得我连刀法三成的威力都发挥不了,无法成势。”
徐公凌笑道:“好了,看书吧!等你开窍了,随时可以赢她的。”
徐公凌研究起三十道策问,第一遍也感觉晦涩难懂,第二遍感觉领悟到了一点,第三遍便能解开其中的含义了。徐公凌苦思冥想,一直读了十遍,终于理解了其中的奥妙。仙人出的题目,自然有仙人的解答。徐公凌工工整整又抄了一遍,递给张无音,让他们两人轮流背。
一连几日比剑下来,马家驹终于找到克制南宫如玉的办法。说来简单,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乱刀砍过去,手来剁手,腿来剁大腿,自然形成刀势,让她无法抵挡。南宫如玉见抵挡不住,再也不和马家驹对练了。徐公凌戏称这是马家驹自创的无晴乱刀。马家驹见能赢南宫如玉,这几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三人每日主要是背诵策问的三十道题,马家驹负责寻找食物。徐公凌直接跟他这么说,实在不行,把头剃了去化缘。马家驹有时能采了一堆野果子,众人咬一口牙都要酸掉了。偶尔也能抓几只野兔烤来吃。初六一早,四人就开始全速上山了。每天走四个时辰,马家驹的鞋子都磨坏了两双。
正月初八酉时二刻,四人终于走到了山顶,徐公凌开启天眼,注视着凌虚大道的界碑。只见界碑上除了有凌虚大道四个大字,还有一行小字: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