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丝瞪着双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小岚喜滋滋地在灯下做女工,绣着一块杜鹃手帕,口里唱起歌来。只听她轻轻哼唱:小妹妹啊!小哥哥。小妹妹门后等郎归,小哥哥床前把妹追。鸳鸯被里把妹催,小哥哥一回又一回。
李青丝听了大动肝火:“小岚,这淫词艳曲谁教你唱的?是不是徐公凌?”
小岚一见李青丝生了这么大气,急忙低头认错:“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李青丝冷冷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早晚会把你教坏的。”
小岚急忙点头:“小姐,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徐公子品行端正,是个正人君子。一开始我没看好他。这段时间,我一直暗中观察他。他是个值得小姐托付终身的人……”
“刚才你听到他对我说什么了吗?”李青丝质问道。
小岚不停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徐公子或许不是故意的,小姐生得貌美如花、闭月羞花。他又怎么能把持得住呢?”
李青丝冷哼一声:“小岚,连你都帮他说话……他如此轻贱于我,该不该杀?”
小岚吓得花容失色:“小姐!你要杀徐公子?你打不过他的。”
李青丝眼神中明显带着恨意:“胡说!拿我剑来!”
徐公凌的打呼神功,会在他睡觉的时候,加速循环体内真气,翻滚如浪。很多高手睡觉时候,担心被刺客行刺,往往高度警惕,刀剑不离身。徐公凌完全不用有这层忧虑,完全可以腿伸直睡。他睡觉的时候,就是千年老妖来了,也不会皱一下眉。
剑实打实地刺了上去,扎穿了被子。只听呼呼风声,两道真气从徐公凌的皮肤中喷发出来,弹开了两把剑。
张无音最先反应过来:“公凌!家驹!有刺客!快醒醒!”
徐公凌猛然睁眼,只见眼前有两道白光射向自己胸口。徐公凌还来不及起身,只好准备用双掌合住白光。
只听“咚”的一声,白光被徐公凌合住,一个身体压在了徐公凌身上。徐公凌虽有天眼,能放大能透视,但是不能夜视,到了晚上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徐公凌只觉得这身体好软,这淡淡的体香也好熟悉。
张无音点起了灯,屋里明亮了许多:“好在我能用暗器打穴,哪里来的刺客?大年三十,也不回家过年啊!逢年过节,总得休养生息吧?”
徐公凌只见李青丝趴在他身上,头就贴在自己胸口位置。虽然隔着被子,徐公凌还是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
“青丝,你不是跟我们开玩笑的吧?”徐公凌抚摸着她的头发。
“别碰我!”李青丝的语气很是强硬。
徐公凌收回手:“我不碰你了,你可以起来了。压在我身上,总是不太好吧?”
张无音吹熄了灯,又躺了下去,面向窗外侧卧:“她给我点住了!还好打中了。你们小点声啊!实在不行就一起睡吧!我还要睡觉……”
徐公凌注视着张无音:“无音,你给她解了吧?”
张无音显得很不耐烦:“公凌,我真的不会解穴。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公凌不免唉声叹气:“我能怎么办啊?那就这样吧!大不了我今晚不翻身了。家驹竟然还没醒,鼾声如雷,睡得死沉死沉的。”
张无音也不答话,暗想道:“嘿嘿!谁知道家驹醒没醒?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还是睡觉吧!”
徐公凌把被子朝下推了推,小声道:“我不碰你,今晚我也当一回柳下惠。”
徐公凌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李青丝的背:“我怕你冷!”
徐公凌摸出厚被子完全被扎穿了,凉气直往洞里钻,但他的心却更冷:“青丝,你真的要杀我吗?”
“杀了你,我才能自杀。”李青丝的语气好冷,瞬间冻透了徐公凌的心。
“唉!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呢?”徐公凌长叹起来。
“你自己清楚!”这五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冰雹砸到了徐公凌头上。
徐公凌带着一些歉意,语气格外沉重:“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我一时控制不住。都是我的错,正月初二我们就上季昌山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多保重。”
“徐公凌!你怎么能这样啊!”只见小岚手里提着灯笼,踹开了房门。
张无音暗想:“这可是你自己踹得啊!别找我们赔钱啊!”
徐公凌看见小岚来了,说道:“小岚,你快把青丝搀回去吧!大过年的,明天还要早起呢!”
小岚怒道:“徐公子,小岚我都是有话直说的。我想问你三件事?”
徐公凌答道:“你只管问,不就三件事吗?”
小岚点亮了油灯:“第一件你有无妻室?”
徐公凌自嘲道:“我是个孤身一人,哪里来的妻室?不过和别人有个口头婚约。”
小岚点头,问道:“你觉得我家小姐如何?”
徐公凌戏言道:“除了要杀我这件事很坏。她什么都好。人长得美,还练得一手好剑。”
小岚点了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家小姐成婚吗?”
“求之不得……”徐公凌拐起弯来,“但是她身上杀气太重了,哪天被她扎两洞都不知道。”
小岚正色起来:“徐公子,我家老爷过世前。曾让小姐立下誓言,只能嫁给打赢自己的男人。所以小姐才会去接你。”
徐公凌也是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有些不知所措:“我没赢,她也没输。冀州城这么多高手,总有能赢她的人出现,却不是我!她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我一无所有,配不上她。”
张无音突然冒了一句:“公凌,你别说这话。我听你说梦话都喊着青丝!”
徐公凌也是一激灵,有些羞愧:“无音,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说了也没用。”
李青丝的语气缓和很多:“徐公凌,我想听你说真话。”
徐公凌反问道:“你真的要听吗?怎么说呢?真话可从来都不好听啊!”
李青丝很是坚决:“我要听。”
徐公凌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真话就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马家驹哈哈笑道:“嘿嘿!我去放鞭炮庆祝一下。”
正月初二寅时,徐公凌、马家驹、张无音收拾停当,准备前往季昌山凌虚宫。小岚正在为三人做早饭,老刀王和无左无右都来送行。马家驹本想拜师谢正义,却被谢正义婉拒,因为他立誓门下只收伤残人士,不收健全之人。马家驹也知道谢正义只传了他《无晴刀法》的招式,并没有传他内功。
谢正义拍着马家驹的肩膀:“马家驹!我的无晴双刀你要用心参悟。关隘找到了吗?”
马家驹连连点头:“谢前辈!公凌说了。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无晴双刀练到有晴才是最高境界。其实我也不太懂!”
谢正义笑道:“到底是个老实人!临走之前,我要送你件东西,包管你喜欢。”
谢正义望着谢无左:“拿过来!”
谢无左抱着一个木盒子,递给马家驹:“马师弟,你自己看看。”
马家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把禾苗长刀,足有五尺长。黑檀木的刀鞘乌黑油亮,纯铜的装具闪闪发光。马家驹握着手里,感觉沉甸甸的,顿时眉开眼笑。
马家驹大喜过望:“多谢前辈!多谢两位师兄。”
谢无右望着马家驹:“马师弟,这两把刀可是师父和我们七天七夜没合眼,给你打造出来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百炼龙纹铁,你可还满意?”
马家驹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太满意了!我一辈子都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双刀。太好了!多谢前辈!多谢两位师兄!”
李青丝家后院,僻静无人处。
徐公凌掏出了一包金条和一块玉锁拿给李青丝:“青丝,这金条是颜姑娘给我的。我一直想着亲手还给她,玉佩也是她给我的。我有一把宝剑在她那里,作为我和她的定情信物。我此去凌虚宫若成,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就会下山。如果你还在等我,就在门前两棵柳树上扎上青丝带。如果你另嫁他人,我也不会怪你。你把金条和玉锁交给谢前辈,我自会去取。还有小白,你得照看照看!关键时刻,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李青丝抱着徐公凌:“徐郎,我会一直等你回来!抱着我看星星!”
徐公凌坏笑起来:“我在上面看你,你在下面看星星。”
李青丝羞红了脸,跑开了:“讨厌!快过来吃饭了。”
谢正义看到徐公凌走了过来,笑道:“徐老弟,要是我被青丝姑娘相中,我肯定不走了。还去什么凌虚宫?”
徐公凌急忙上前:“谢前辈!我只能说人各有志了。”
徐公凌要吃虾仁水饺,马家驹要喝牛肉汤,张无音要吃鸡丝面。一大早可把小岚忙坏了,灶房里就一个大灶,根本不够用。小岚只好开了两个小灶煮饺子、下面条。三人饱饱得吃了一顿早饭,就赶路了。出门时天还没亮。李青丝相送五十里,走到季昌山脚下,已是日上三竿。
季昌山乃上古名山,直入云天,高不可攀。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季昌山并不以峰峦雄伟,高耸入云出名。真正让他名扬天下的,便是那山顶上的修仙门派凌虚宫。北凌虚,南化龙。修仙悟道,天下正宗。没有凌虚宫的大名,便没人会知道冀州还有座季昌山。
朦胧飘渺的季昌山,仿佛笼罩着一层白纱。树影婆娑,青天如画。群峰在飘渺的白云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宛如几根擎天大柱撑住了天空。三人望见这巍峨壮观的季昌山,不由心生概叹。这季昌山根本望不到顶。
“徐郎,两位叔叔。这就是季昌山,山顶就是凌虚宫。”李青丝也是第一次到季昌山,但她无心看山,她的眼中就只有徐公凌。
张无音笑道:“此情此景,我想讲一个故事来。”
马家驹看着飘渺无边的季昌山,只觉脑子一片空白:“真高啊!幸亏今天是正月初二!无音,你念吧!”
张无音念道:“从前有座季昌山,山里有个凌虚宫,宫里有个缸,缸里有个盆,盆里有个碗,碗里有块肉,我吃肉,你喝汤,我的故事讲完了。”
马家驹倒吸一口凉气:“无音,不能你吃肉,我喝汤啊!你可以吃豆腐。”
徐公凌握住李青丝的手,也是依依不舍:“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下山来看你。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李青丝笑了,她初见徐公凌芳心暗许,一是因为徐公凌才貌过人,二是因为徐公凌剑劲厉害。后来看到徐公凌练剑的刻苦,更是深深喜欢上了他。女子总是会被比自己强的男子吸引,而男子总会被好看的女子吸引,往往女子没有那好看的脸,其他就可能是虚的。
李青丝紧紧抱住徐公凌,念出诗句来:“待我长发及腰,徐郎娶我可好?月下缠绵倾倒,孤影几多寂寥。此去归期难料,思君如梦难了。君自成仙逍遥,怎料青丝已老。相思更难熬,长发为君飘。”
话音刚落,李青丝拔出剑来,削去了她乌黑的长发。断开的三千青丝飘扬在风中,宛如黑色瀑布飞流直下。
徐公凌大惊失色:“青丝,不要啊!你这是何苦呢?”
张无音听到这首诗,赞道:“青丝姑娘,好诗啊!比我吟得好!”
徐公凌见李青丝吟诗出来,又削去了长发,吟诗应道:“待卿长发及腰,执子之手偕老。八抬大轿可好?羡煞邻里老少。凭虚御剑临风,不及青丝一笑。入骨相思难销,梦里共度良宵。青丝绾情思,金屋藏女娇。”
李青丝是个才女,一听就懂了:“涂山氏等大禹,而我在等你。我若老去容颜,徐郎依旧白衣翩翩,直到那一天,是否愿与青丝相见?”
徐公凌只是点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哪怕沧海桑田,我心永不变。”
马家驹笑道:“无音,公凌他们俩说的啥啊?我几乎没听懂。我就听懂一个八抬大桥。”
张无音嘿嘿发笑:“我们不需要懂!他们俩都是性情中人。”
李青丝掏出手帕给徐公凌擦着汗:“我这就回去了,你早点回来。别忘写书信给我。”
徐公凌想起自己就要学会御剑飞行,兴奋道:“等我能在天上飞了,我每天晚上都可以来找你。兄弟们,走!我们上山!”
三人往山上走了三五里,就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人流。多少青年才俊,挤破了头也要进凌虚宫。徐公凌没有想到还有一群七十多岁的老头,也来参加了。原来这一群老头六十年前,就参加过青仙大会,但是没有通过进山前的考验。于是守了一甲子童子之身,又来参加青仙大会。
张无音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还能活着参加青仙大会,完全是托了他们的福。当日在假豫州,若非他们四人奋力顽抗,这些人哪里还有命在。这些人就算不记得张无音,也该记得徐公凌吧!可照面时,却只装作不认识。
张无音不免感叹起来:“都说受人恩惠,来日结草衔环。你看他们这些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们。”
徐公凌深知人情险恶:“无音,我们终于到凌虚宫了。黄天不负苦心人啊!”
马家驹心中还有许多顾虑:“公凌,这呜呜泱泱一大片的人,我们能考上吗?”
“能考上!能考上!你们都能考上!”只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
马家驹转身一看,原来是在知著山庄,遇到的商不缺。
徐公凌一拍胸口:“有商大哥在!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商不缺笑道:“哈哈!别忘了我商不缺,什么都不缺。”
张无音十分惊奇,关键时刻总会遇到商不缺:“贵人啊!贵人!商先生在,什么都好说!”
商不缺望着三人,轻声道:“借一步说话!”
三人纷纷点头,跟着商不缺,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四面无人。
商不缺便问:“徐老弟,你们竟然是来参加青仙大会说的。可知道青仙大会要考什么吗?”
徐公凌诚恳答道:“只是略知一二,也不清楚水有多深?我只听说有山前初试、仙品真试和凌虚策问。烦请商大哥给我们讲讲,仙人指路啊!”
商不缺笑道:“徐老弟,不瞒你说。为兄搞到了一些青仙大会的考题,连夜找了多位高手写出了应试之策。”
马家驹狂喜不已:“那太好了。书里的题目我连一半都没记下来。几本大书比我人还高,怎么背也背不过来啊!”
张无音也是深有体会:“我都怀疑出题目的人,到底是不是人?他是怎么想出这些题目的。真是够坑人的啊!我都想当面骂他白痴。”
商不缺微微摇头:“那些书你们就别看了,只是些青仙大会的落第者编的。凌虚宫的青仙大会从未考过一道重复的题目。青仙大会可比科举难多了。山前初试就能减少一大半人,仙品真试又淘尽不少青年才俊,最后通过凌虚策问的都是人中龙凤了。”
徐公凌不住点头:“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张无音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商先生,你这应试之策打算怎么卖啊?”
商不缺就知道张无音机智:“张兄弟!徐老弟!对别人都要钱。对你们我分文不取,不过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