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电影,是厂里每个星期六的晚上。
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厂里要放一场电影。
厂里有专职的电影放映员,关系在工会。
可是,厂里放的电影,全是老片子。
“霍美云,你知道城里要放一部新的电影吗?”霍美云说:“听说是一部好看的片子。”“你也知道?”“大家都在说嘛。”“想看吗?”“票,不好买的。”“要是我能买到,你去不去看?”霍美云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扫了一遍,说:“你什么意思?”“我是说,如果我能弄到两张票,你去看吗?”“买到票后,再说吧。”“我托关系从电影院内部弄到了两张票。”霍美云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有目的来和她说这事的。
她被对方绕进了一个圈套。
现在,怎么办呢?去,不是她想一起去看这部电影的人。
不去吧,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又都在一处上班。
直接拒绝吧,各自的脸面上都不好看。
“哈哈。
你同意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七点,电影院里见。”陈颂把一张电影票放到霍美云的手里。
霍美云愣在那。
有人看见霍美云这时的表情,又因为刚才陈颂给了什么东西,就在不远处发话过来。
“喂。
霍美云。
队长给了你什么东西?是不是又有什么额外的粮票补贴。”霍美云没接这个话头。
刚才说这话的人,也没多计较。
大家都知道霍美云话不多,而且清高,也就没再说么。
霍美云干活有点分神。
她在心里纠结,如何处理这张电影票?要是毕荣给她一张票,她会毫不犹豫的去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
霍美云有了主意。
她把这张电影票给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储小玲。
储小玲和霍美云同一批被招工进厂。
进厂前,两个人下放在一个生产队。
进厂后,因为性格的关系,来往并不密切。
因为曾经下放在一个地方的关系,有时遇上了,只要双方的时间允许,也会说上几句话。
后来,两个人被调进了突击队。
这样,两个人又多了些来往。
霍美云知道,储小玲有喜欢陈颂的意思。
这个意思的表达,应该是陈颂当上突击队的队长之后。
储小玲已经在一张桌子前坐着,在吃饭。
霍美云买好了饭菜,端到储小玲的对面坐下。
今天,霍美云是主动说话,而且带了点俏皮,说:“储小玲,把你的手伸出来。”储小玲也就听话的把左手伸出,手背贴在桌面上。
霍美云把电影票轻轻的拍到对方的手心里,说:“请你看电影。”储小玲睁大了眼睛。
电影票?电影院的。
这就是说,她将比别人早点看上电影《追捕》。
“这是……”储小玲还是表现出多多的不解。
她知道,这部电影的片子,才到这座城市,电影票不好买。
储小玲问:“你从哪弄的这张票。
哦。
你瞧我真笨。
是你爸给你的吧?”“不是。”霍美云否定了。
“哪是?”“你管那么多干吗。
有得看就行了。”储小玲说:“谢谢你想到我。”霍美云笑。
她为自己的这个设计开心无比,竟然有小小的成就感。
“你呢?你把这张票给了我,你不看吗?”储小玲不能不问。
“陈颂给我的。
我让给了你。”霍美云把这张电影票来龙去脉合成了这么一句话。
储小玲不能不惊讶。
她愣在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也知道陈颂在追求霍美云。
现在,霍美云把这张陈颂送的电影票让了出来。
明摆着,这是成人之美的举动。
被馈赠的人怎么可以不感动。
储小玲这个时候看霍美云,竟然眼睛看不清楚似的,有些模糊了。
霍美云解决了一件对她来说特别棘手的事,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也就有了丝丝的小俏皮,说:“不至于吧。
储小玲,你这是怎么啦?”“美云姐,你太好了。”储小玲如此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
其实,这两个女生同龄。
严格意义上来说,储小玲比霍美云早出生一个多月。
陈颂并不知晓霍美云已经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游戏。
他吃过晚饭后,洗了脸,刮了胡子,脸上抹了香脂。
他特地去代销店买了一块手帕,放在衣袋里。
到电影院门口时,还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陈颂在门口来回晃悠。
他在等霍美云的到来。
他在想象两个人一同看电影时可能出现的场面。
陈颂得意的想,他和霍美云也在上演一场他们这一生最为有意思的电影。
他甚至想,这就像从毕荣手上抢到了一样东西。
电影放映的时间到了,广播开始叫人入座。
陈颂无奈地向座位上走去。
他这时已经意识到,霍美云不会来看这一场电影了。
储小玲在电影放映前已经来到电影院前的街口。
她看见了陈颂在大门口的踱步。
她很想走上前去。
可是,犹豫了。
她有自己的考虑、考虑到这件事上有些复杂的关系,还是忍住性子。
一直等到电影院门口没几个人,再不进去,可能就进不去时,储小玲才急匆匆的进了电影院。
正式放映前,加映一部科教片。
一般来说,这种片子都不长,15分钟左右。
电影院里的照明灯全都关了。
储小玲在工作人员用手电筒照明的引导下,弯了腰身,到了那个座位上。
陈颂瞧见储小玲过来。
傻眼了。
这个霍美云,什么玩艺。
跟我来这一套。
出乎意料的是,陈颂很开心、开心的朝她友好的笑了一下。
霍美云的思维竟然有一时的短路。
过后,她明白过来,储小玲的愿望实现了。
陈颂真的是开心。
不过,面对霍美云时,陈颂脸上的表情却是做出来的。
他的心底对这个女人有了怨恨、怨恨也会发酵的。
他拿定主意,要把这种怨恨转嫁出去。
当然,转嫁这种怨恨,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机会来了。
中午,上班途中。
张建设的手在陈颂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陈队长。
看你走路的样子,精神不错嘛。”陈颂回头,脚步也就顿了一下,等张建设跟上来并排后,说:“你这话说的。
就像我哪天的精神不好了。”张建设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你这样子,最近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陈颂存下的心思,这个时候遇上了一个不错的触点。
“那是。”陈颂说:“最近的运气真的是不错。”张建设说:“运气这么好,不请我喝酒?”陈颂说:“也是啊。
好事情应该与人分享的。
这样,晚上,我请你喝酒。”“真的、假的?”“你来找我,就是真的。
你不来找我,就是假的。”“好。
晚上,我去找你。
地点呢?”“下山的路口饭店。”路口饭店在进城去的小路口。
这家饭店是附近的村民开的。
这家饭店自从开张以来,生意一直红火。
这家工厂离城里有一些路程。
厂里只有食堂。
来个人,搞个什么招待,没个去处。
这家饭店也算是应运而生。
晚上,张建设和陈颂几乎是同时进了这家饭店。
时间差在一脚前一脚后而已。
他们在最里面的拐角上找了张桌子。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里面。
这家饭店的整体框架用的是毛竹。
芦苇席夹上毛竹做的墙体,用泥巴和上草筋在外面抹上一层。
茅草盖的屋顶。
横向一排三大间。
后来,生意好得出乎意料,就在大斜坡倾倒建筑垃圾的地方竖向接上三大间。
陈颂和张建设这晚用的餐桌就在这后来接出来的三间中的最后一间。
开始,张建设看中一张台面,是横向的房子里,可以倚窗看到路人的行人。
在他的心目中,能够在这家饭店吃饭,也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
这个时期,人的衣食住行还都是十分节俭。
在这样的小饭店吃饭,可以以看成奢侈。
陈颂没有同意张建设选择的点。
他要到里面去。
他今晚请张建设吃饭,是有话要说的。
要说一些私密的话,在前面,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
两个人到了这家饭店的深处。
陈颂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白酒。
瓶装的白酒2元。
已经是不错的白酒了。
茅台酒也才8元一瓶。
看着眼前的这些吃货,张建设开心。
这个席子已经有了一个档次。
陈颂要的是成瓶的白酒,而不是散装的白酒。
这个酒店也提供散装白酒,1元1斤。
白酒上了桌,菜要等一会。
两个人抽烟。
烟是好烟,要有门路才好买到的大前门牌香烟。
他们开始闲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菜肴上了桌。
陈颂这才开始往两只杯子里酙酒。
张建设望着酒杯,咽了一口唾沫。
他是个好酒的人,有点等不及了。
两个人,不动筷夹菜,一连端了三杯酒下肚。
陈颂的手扶瓶,话头转向,问了张建设和白莲的生活现状。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有很长的伸缩性。
果然,在回答了陈颂的问题后,张建设把话头引到白莲和毕荣曾经有过的一段佳话上。
其实,这里已经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