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院子,径直朝正屋走去。
而留了那个车把式在后面嚷嚷:
“谁让你们进来的?”
“知不知道,你们这这叫私闯民宅!”
“我告你们去!”
听见外面吵闹,屋里众人都朝门口看去。眨巴眼功夫闯进来一群人,少说有十几个,清一色的着装,他们迅速先将饭桌围了。接着一个身着绸缎长衫、体态有点偏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路管家!”田鸡脱口说道。
师家和自然不认识,于是田鸡给他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真是冤家路窄呀,师家和心里说道。
“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扎根赶紧起身,笑脸相迎。
但路管家并不领情,他说:“怎么,兴他们白家的人来,就不兴我们柳家过来串个门了?”
“瞧您说的,您就是天天来,我们马帮也欢迎。一来柳家是我们的老主顾。”扎根酒在头上,但头脑还算清晰,说话还是一套一套的。
“二来,往后马帮的生意还得多仰仗柳家照应不是。”
路管家冷笑了一下,心想你小子想的倒挺美,只可惜不会再有往后了。同时目光已在屋里扫了一圈。然后回道:
“这后面的事等过了年再说,今天老夫是特意来接人的。”
扎根笑笑,说:“恕晚辈愚笨,不知您老说的这“接人”是指何意?”
“你家小姐呢?”
听路管家这样问,扎根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他这是唱的哪出戏?
但仍笑着把前面说了不下七八遍的词又说了一遍:
“哦,师妹陪同师傅走亲戚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路管家皱起眉头,不解的看了看扎根,接着又看了看其他几位车把式,只见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坐在哪里,像是什么事没发生过的一样。
居然还有心思喝酒?路管家看不下去,同时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指着扎根,气汹汹说道:“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扎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
田鸡却笑眯眯的把话接住接住,他说:“路管家您消消气,这窦把式他确实是不在马帮。”
“老夫问你了么?”
田鸡气的眼斜嘴歪,脖子上的青筋鼓了几下又松弛了下去。碰了一鼻子灰,心虽不甘,可人家说的毕竟在理,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目光朝师家和看去。
路管家目光也一并跟着,白脸是张生面孔,但从面相上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白脸一脸心思,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么说来,遮丑的面纱得由他掀了。
路管家咳嗽几声,理了理嗓子。他说:“各位兄弟,你们可清楚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车把式们目光都看向了师家和。
路管家心生疑虑,想莫不是他们以为自己是被这白脸救的,偷梁换柱之事他更不能忍,一把抓住了扎根衣领。骂道:
“其他人不知情有可原,可你呢,敢说你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吗?窦把式怎么养了你这么一条白眼狼。”
师家和的白脸猛的抖动了几下,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扎根要撑不住了。现在他必须得维护住扎根的尊严,不然以后马帮谁还听他的话呢!
师家和故意咳了一声,让扎根紧绷的心弦得到了缓和,他说:
“路管家您好大的威风呀,居然跑到别人家里来训人了。马帮之所以入狱还不是被你们柳家所赐,您还真有脸来。”
这是血口喷人。路管家刚才就觉得此人绝非善类,还真被他说准了!
四目对视,路管家浅浅一笑,回道:“这位兄弟看着有些面生,恐怕不是本地人吧?”
“在下姓师,乃三里屯粮商。”
这就对上号了,窦二哥说过这次柳家货物被扣,就是此人从中作梗,正还想见个面呢,今日倒碰巧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说来,阁下是师家和了?”
师家和脸上抽搐笑了一下,说:“正是在下!”
“好!师老板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秒啊。但老夫今日前来,不是和你计较这些,乃是府上老爷受了窦把式之托,要把他的女儿和两个外甥一并接走。”
“这么说窦把式是不回来了?那他现在在哪?”一个车把式问道。
“哎!”路管家叹了一口气。接着带着同情的语气,又说:“亏他以死替你们抗了所有罪责,如今看来不应该啊!”
“路管家您这话可不讲理了,要真是这样也应该是窦把式替你们柳家顶了贩卖大烟的罪。”
路管家看着师家和那副险恶的嘴脸,也不想再与他争论不休,说:
“得!老夫不想再多言语,既然窦把式把孩子们托付给了柳家,柳家就必须履行这份约定,还请贵帮把人交出来,不然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你说呢,扎总把式?”路管家要扎根做决定。
显然扎根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睛一个劲的往师家和这边瞟。
路管家早看出了端倪,讽刺道:“哎,今老夫可算见识了什么叫鸠占鹊巢,可惜了!”
田鸡听不懂这些,蛤蟆眼瞪的死大,反驳道:“什么乱七八糟、占不占的。要打就痛快些,别磨磨叽叽的!”
说完,李独眼已拉开了架势,剑随时准备出鞘。
路管家笑笑,对他们两人言语举动不以为然,眼睛只看着师家和,在等他的最终答复。
“要是不答应呢?”师家和目露凶光,嘴里恶狠狠的说道。
“谁说的不答应?”屋子外面有人说话。
众人齐向门口看去,只见前面去开门的那个车把式一个踉跄先进来,他明显是被人推进来的。
随后一张硬朗的脸庞显现了出来,师家和一愣,这张面孔好熟悉,可一下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此人脸上笑着,接着又跟进来五六个壮汉,这些壮汉个个身姿挺拔、眉宇露着英气,目光坚定隐约又含有几分杀气。
“家和兄,好久不见呀?”
师家和听对方先叫了自己名字,乡音未改,再加上对方脸上似是得意的表情,瞬间勾起了师家和往日的记忆。
“你是赵春生吧?”因为对方脸上那副得意劲师家和记得最为清楚,当年赌场赵春生拿康存贤的死威胁自己时,也是这幅模样,只是如今隔了五六年,他猛然没想起来。
“家和兄,好眼神啊!”赵春生说。
屋里其他人都愣着,还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见这阵仗肯定也不是好惹的主。
扎根斜眼瞟了一眼赵春生,接起话说:“今还怪了,这人是一拨一拨的来,也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又所谓何事呀?”
赵春生目光投向问话的人。
趁机,师家和把赵春生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灰色布衣短袄、干净利落、后脑勺也没有辫子,脚上塌着一双布靴,他目光挪在其他几个人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人居然还扎着绑腿。
他的心咯噔一下,一般只有当兵的才扎绑腿,看完目光又重新回到赵春生脸上。
只见赵春生泰然自若,不紧不慢答道:“山西革命军!”
扎根瞬间愣住。
师家和眉头紧蹙,心想这下可不好办了。
赵春生见气氛有些尴尬,笑着说道:“各位不必紧张,我们今日来是受了长官嘱托,他敬重窦把式的为人,所以要我们前来,看看他家中有没有什么困难,既然老把式留有遗言要把孩子们托付给了柳家,那还烦请贵帮遵从老人家的决定,也让他走的安心点。你们说呢?”
见马帮还没有动作,赵春生给路管家递了一个眼色。
路管家对着扎根说道:“扎把式那对不住了,老夫得把这里搜一下,要是人一会搜到了,可别怪老夫不讲人情,告贵帮个绑架勒索之罪。”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师家和只好让李独眼放人了。要怪就怪这赵春生出现的太是时候,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都是命啊,但师家和又再想当年的那个疑惑:赵春生怎么就提前得到信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