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擦了擦自己脑袋上的汗水,随着最后一个字符落到了屏幕上,结束自己一整天的工作。
进入全世界的服务器,挨家挨户寻找隐藏在服务器中,任何有关于“共济会”的字眼,那便是他现在的工作,一个拥有着国土安全局权限的美国官方黑客。
“下班了,磁场控制器追踪结果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坐在一旁的研究员耸耸肩,示意今天的结果并不太好,“丹妮斯气得不行,但那也没什么办法,磁场控制器被定位到了1865年,整整一天,都没有回到现代来。”
处在“公司”,也就是在科尔曼研究集团的这个私人实验室工作的国土安全局成员一共有两百多人。除开马丁和尤金这类不断收集情报的人员外,剩下人的工作则跟“轻松”两字丝毫沾不上边,他们必须时时刻刻对磁场控制器进行定位,如果磁场控制器的位置处于“过去的历史”,那么他们就必须要根据那个球形概念计算机给出的数据进行人为演算,才能获得最终位置。
这也是马丁最庆幸的一件事情,他能在工作的时候光明正大看着YouTube上的恶搞视频美名其曰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不用担心任何人的指责。
有谁会去指责一个19岁还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大男孩呢?
“马丁。”那名研究员叫住了马丁,看了看楼下正在偷懒的丹妮斯,伸了个懒腰,“你不急着回家吧,跟我聊会天怎么样?”
“好吧,麦克,不过我可不能保证我懂那些年轻人的潮流。”马丁打趣似地指了指自己,就好像在告诉麦克马丁在品味上跟他一样是个老古董。
“那样再好不过了,我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年轻,”麦克轻轻一笑,打开了自己计算机的屏幕,指着上面有关于磁场控制器定位系统的一行代码问道,“1865年发生过什么事吗?这些天来我们总在追踪‘时间机器’所在的年代,却压根不知道那些年代到底发生过什么。该死,真该请个历史学家过来。”
“亚拉伯罕·林肯遇害。”
“你说什么?”
马丁看着麦克,重复了一遍:“南北战争以后,亚拉伯罕·林肯在那一年遭到刺杀,你能把定位精确到月份和星期几上面吗?”
“要是能的话,我们也不必加班了。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历史成绩刚刚到及格线上,你居然还能记得那年发生过什么。”麦克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期盼着在今天下班前,其他的研究员能给出后面四位数的结果,也就是准确到天的日期。
“因为他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马丁苦笑一下,喝了一口他刚刚从自助售货机上买来的胡椒博士,“我是说,我毕竟是黑人啊,在高中时期我好好了解了林肯一生的事迹,仅仅因为他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
对于任何一个美国黑人来说,林肯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都无可替代。如果不是林肯解放黑人奴隶的话,或许马丁现在正被拴在加州的某个破牧场里,给大麻贩子们心爱的那些花花草草浇着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拿着磁场控制器的那家伙,我是说约翰,正返回到1865年阻止这一切呢?”
“阻止?阻止什么?”马丁挠了挠头,他不明白麦克话里的意思。
麦克稍稍靠近马丁,指着屏幕上的数字耳语道:“阻止黑人奴隶被解放,这样的话,在2019年,或许黑人仍然跟以前的社会地位一样低下。”
如果这时候马丁面前有一面镜子,他能看到自己的脸肿胀成了黑紫色,并且在血压的影响下,能感受到太阳穴的青筋的突起,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有力地跳动着。
“艾伦!”
马丁大吼一声,那让在大厅中正准备收拾东西跟丹妮斯回家的艾伦微微一愣。
“怎么了?马丁?”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约翰,必须!”
马丁的样子在艾伦眼里看起来很不对劲,然而只有马丁知道,哪怕约翰在1865年没有刻意去做些什么危害现在黑人社会地位的事情,约翰的一举一动都很可能让现在的社会局势发生极大的变化。
其中包括的,也有林肯,他在1863年才发布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在那时候的地位根本不够牢固。
“冷静,冷静,马丁。”艾伦疑惑的拍了拍马丁的肩膀,试图让他稍稍冷静一点,“我们只能等约翰回来不是吗?你知道的,这世界上可没有第二台磁场控制器啊,我们没法跟着约翰一块前往1865年。”
“到那时候很可能就来不及了,艾伦,你不知道1865年代表着什么吗?”
“我知道,”艾伦点点头,从桌上的文件袋里掏出了一份《美国伟人传》,“我有印象,所以一整天都在寻找1865年左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马丁,我现在做不了什么,无能为力。就好像你一样,我们都只能等着约翰回到现在,回到2019年。”
“可是,可是……”马丁咽了口唾沫,手掌不断拍打着脑门,试图寻找任何的解决办法,“你能肯定约翰不会影响到《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吗?”
虽然黑人的地位直到林肯发表《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之后的近百年中仍然低下,但林肯的宣言却为后续的黑人解放运动打下了基础。
1955年12月1日,星期四,黄昏时分,在阿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黑人妇女罗莎·帕克斯(RosaParks)在公共汽车上因为拒绝给一名白人乘客让坐而遭逮捕,引发了黑人抵制乘坐公交车的运动。长达10多年的黑人民权运动就此肇端。
1963年,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于华盛顿发表“我有一个梦”的演说,吸引20万人到场,将黑人民权运动推向高潮。
同样是在1963年,阿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率领该州国民兵阻挡了阿拉巴马大学的校门,象征性地不让两名获准入学的黑人学生进入校园,宣称“禁止中央政府的非法活动”。联邦司法部副部长尼古拉斯·卡岑巴赫因此还受派到当地与乔治·华莱士斡旋。最后约翰·肯尼迪总统签署了命令,使国民兵指挥权由州转移至联邦,迫使乔治·华莱士放弃计划,开创了种族平等的历史。
直到后来,黑人的社会地位才真正稳固,拥有着黑色皮肤的人种才得到真正平等的地位。
但是如果把象征着开端的林肯的宣言从历史上抹除,又或者在南北战争以后给南方邦联军队的退伍老兵加上一把火。
那样的话,或许往后黑人解放的历史都不将存在。
“我……”艾伦面对马丁近乎无理的要求沉默了,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约翰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或许等到他合上眼再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马丁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了呢?从把艾伦送往1965年与霍金见面的那一次事件当中,艾伦就明白了约翰对于历史发生改变是有多么地不在乎。
“跟我保证,艾伦。保证如果在某一天你睁开眼,发现我不再在你面前出现的时候,找到我,告诉我原本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似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要求太过无理,马丁改口道,他几乎是在乞求艾伦,因为在整个“公司”里,只有艾伦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我……我保证,到那时候,我会找到你,然后我们一同前往过去,改变……我们一起解放黑人……”艾伦点点头,他的身体摇摇欲坠,马丁的话就像是千斤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让他难以喘气。
“谢谢你。”
马丁拍了拍艾伦的肩膀,抓起属于自己的棕色背包,摆了摆手,离开了大厅。
他需要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好好听首歌冷静一下,麦克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但他不得不承认麦克的话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事实,并且很有可能发生,就在约翰踏上2019年波士顿土地的那一刻发生。
“很重的担子不是吗?”丹妮斯扶着艾伦,让他坐在椅子上好好喘上一口气。
“的确,我压根不知道约翰会做些什么。如果说回到1985年,他能做的事情,无疑就是在林肯死后,让南北战争后的南方邦联军队退伍老兵组成的3K党(KuKluxKlan)在美国政权中取得主权。那样的话……”艾伦不敢接着说下去了,因为他的理性告诉他约翰那么做的后果,非常明显,他会毁了整个美国。
“你会做到的对不对?”丹妮斯看着艾伦的眼睛,艾伦的浅蓝色眸子在思考的时候总会吸引住她。
“会做到什么?”
“如果时间发生变迁,变迁成了马丁担心的那副模样,你会找到他,然后让历史回到正轨。”
丹妮斯翻了一下艾伦整理的《美国伟人传》中,有关于林肯的记载。
她看到了艾伦特意用红线勾上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显然那对艾伦来说,同样意义重大。
“我会的,”艾伦咬咬牙,“就像摩根·弗里曼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不需要黑人历史纪念月,黑人历史就是美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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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戴上自己的铁三角耳机,耳机里放着的是埃米纳姆最为出名的那首《LoseYourself》,被记载在2004年滚石杂志评出的“历史上最伟大的500首歌曲”里,《LoseYourself》名列第166位。
那首歌能让马丁感觉舒服一些,沉浸在妈妈煮的意大利粉和父亲的职责里,他想起了科尔曼在他毁掉艾伦录音时候的那股神情,或许科尔曼作为一个父亲,就算是继父,也有不善言语的时候。
他不喜欢让科尔曼的司机来接他,那是从中学时期就开始的习惯了,踩着他的公路竞速自行车回家,无论多远,无论是什么天气,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平凡的孩子一样幸福。
刹那间,马丁耳机里的歌声从埃米纳姆的rap转变成了他压根没听过的一首日语歌曲,马丁不得不靠在路边捏下自行车的刹车闸,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手机。
他的歌单里面从来没有过任何一首日语歌,从来没有。
紧接着,就在他看向手机的那一瞬间,歌声变成了贾斯汀·比伯的《boyfriend》。
“该死,谁用我的手机听这混蛋的歌了?”
马丁甩了甩手机,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根本没有人的道路上,一辆凯迪拉克悄悄在他身后停下了。
“马丁先生,手机不太好用了不是吗?”从凯迪拉克上走下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人,他的脸看上去就像某个孩子随随便便捏的橡皮泥一样褶皱在了一起,眼睛透过下垂的眼睑缝隙盯着马丁,让马丁感到一阵寒冷。
“这……”手机里的歌声停止了,世界安静下来,在即将入冬的寒风当中,马丁的衣服被汗湿了。他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面前的老人。
“其实我本来也不太想出面,但是你最近的过激举动让我不得不这样做,监听不到艾伦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大事,一件,大事。”老人特意强调了“大事”两个字,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如果当我某天发现我的坏脾气让自己听不了歌的话,我或许就会收敛一下,继续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是共济会的人……”
马丁总算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的手颤抖着,试图从书包里拿出自己专门用来修理自行车的扳手防身,但他很快便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拿出那个扳手,因为那没有用。听说过斯诺登的故事吗?马丁?”
“斯诺登……”马丁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哪知道对方被马丁的举动逗笑了,虽然马丁根本不知道现在这个状况,有哪里可笑。
“不,你听说过,你还把《斯诺登》的电影来来回回看了四遍,约瑟夫·高登-莱维特(JosephGordon-Levitt)的演技很棒不是吗?我特别喜欢他。”老人摆摆手,拉开自己前一分钟关上的车门,他似乎只是想下来跟马丁打个招呼。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老人耸耸肩,“我只希望你能做你本分中的事情,否则我们也能像切换你手机里的歌一样,切换科尔曼的地位。对了,你的妈妈,她是个很努力的女人,非常上进。”
说完,老人关上了凯迪拉克的车门,开上公路,继续朝着前方行进着。
留下马丁一个人呆在原地,在看不到那辆凯迪拉克的踪影后,马丁打开了手机的短信找到艾伦,打上了“斯诺登”三个字。
但他想起自己的歌单被肆意切换时的情景,摇了摇头,放弃了自己的举动。
当他重新戴上铁三角耳机时,他听到的仍旧是在离开国土安全局时播放的那首歌,《LoseYour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