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会在这？”贾晴明说。

对于刚刚从梦里醒来的人，梦境之中发生的事情，都会迅速消散，仿佛清晨时分被蒸发掉的晨露。

这是梦境的法则之一。

“啊啦。晴明先生忘记了么？晴明先生昨日还与妾身说过，原先的住处装修，因此要在妾身处暂住些时日。睡一觉就忘记了吗？”白凌望着从沙发上睡醒的贾晴明，这样说道。

啊……想起来了。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贾善生大叔，也就是原来占据破庙的那个假山神，他要开的饭店就要装修完了，现在只差最后一些包间就可以竣工。而贾晴明和袁柏杨所住的宿舍房间，他声称会为他们保留，不过也要内外翻修一下，保证内外一新的“统一性和整体性”。

贾善生大叔当时是这么说的，真不知道这么一个与世隔绝多年的假山神还知道这么潮流的词汇。

所以大叔直接把他们两个人暂时赶出来住，袁木头选择住在护林人林师傅的小木屋那里，而贾晴明无处可去，又没有钱住宾馆，只好跟白凌小姐申请住在这里。

他一点点回忆起来之前的事情，然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是偷天阁内的娱乐室，配备着宽屏曲面的液晶电视、PSP以及偷天阁内的WIFI源头，这里应该算得上是偷天阁内最有现代气息的房间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依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着，好像……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他忘记了。

而现在一切都跟随着梦境退去时，随着那退潮一般的浪潮回到了深渊之中，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早饭的话，就麻烦晴明先生了呢。”白凌说道。

“啊，好。”贾晴明一边努力回想，一边答道。

“晴明先生……有心事吗？”白凌看着他的脸颊，体贴地问道。

“没……没什么。”他说，抬手捂了捂有些发痛的头。“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记不起了。”

是的，他好像忘了一些什么事情，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晴明先生昨晚睡得不好么？偷天阁里没有多余的卧室，但妾身不想让晴明先生觉得，是妾身招待不周啊。”

她的话似乎有一种……熟悉感？贾晴明不禁这样觉得。

“没什么啦……”他挠挠头，想笑笑了事，“只是做了一个梦……不，不对，那应该不是梦。应该是……是曾经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太破碎了，我有点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但是……”

但是，那似乎是很重要的内容。

“梦境是虚妄的东西呢。”白凌微微笑着，说道，“所谓日思为梦，并非一定是晴明先生丢失的记忆呢。而且有些记忆，是找不回的，不必强求。”

“是这样么……”贾晴明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准备开始做早饭。

不知为何，他感觉今天的偷天阁之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花香气，不过偷天阁的庭院里并没有盛开的花，现在也是很深的秋季了，落叶遍地的季节，更不要说花朵什么的，那种娇弱的存在。

贾晴明一边做饭一边这样想着，被打入煎锅里的鸡蛋抽搐着收缩，慢慢凝固，迅速散发出香气来。

被忘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确实有一种感觉，那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有关白凌小姐的么？似乎有一些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突然，他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

“啊呀，糟了糟了！”贾晴明翻动锅铲，然而没有及时翻面的鸡蛋下面，已经满是烧焦的痕迹了，所以说，这只太阳蛋只好留着等下自己吃掉了。

贾晴明这样想着，然而正在这时只听到身后……

“小鬼你居然有把东西煎糊的时候啊，哈哈哈。”是小黑在厨房门口发出的没心没肺的笑声。

“这么不认真，是不是想哪个小姑娘了，姐姐给你把把关啊？”紧接着是小白的声音，看来是他这煎鸡蛋的糊味把这两个家伙都给炸出来了啊。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吧。

贾晴明感到自己的额头拉下了黑线。

终于应付过这几个家伙的早餐，小白的牛排配蔬菜和太阳蛋，小黑的牛奶加麦片，还有为白凌小姐准备的盐煮菜和白粥……

有时候贾晴明会觉得十分奇怪，这几个饮食习惯迥异的家伙，在他来店里之前她们究竟是怎么和谐地待在一起的？难道不会因为一顿早餐只照顾了某个人，而突然互怼起来么？！

吃过早餐之后，贾晴明把早餐使用过的碗碟都洗干净，立在一边的架子上控干水分，这样过一会儿就可以把它们都干燥地收回橱柜之中。

看起来，这似乎只是个很普通、很平常的早上。

除了……除了他一直心事重重，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那梦中的内容，被忘记的内容……似乎是……他曾经和白凌见过面？

不……要在更之前……更之前……

他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梦境的内容，在梦醒之后便很难再想起了。

突然，厨房里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东西他之前从未见过，却又看着眼熟，但是，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东西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那是一把古老的折扇。

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好像刚才在那里准备牛排和切蔬菜的时候，还没有这种东西在。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从这古色古香的风格来看，应该是白凌小姐的东西。但白凌小姐一直信奉着“君子远庖厨”的信条，甚至从不踏入厨房一步，如此严苛地践行着，因此她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东西遗留在此处的。

“啊啦。”白凌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原来在这里啊。妾身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这个……是什么？”贾晴明问。

“是一把扇子呢。是妾身的收藏之一。”白凌说。

贾晴明的额头拉下黑线，难道他的智商已经看不出这东西是一把扇子了么？！

“请把东西还给妾身吧。”白凌狭长的双眼眯起，抬手微微掩住嘴角的笑意，“不然的话，晴明先生实在想知道的话，付出些代价倒也可以呢。”

贾晴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把扇子递了出去。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这扇子上面片刻，却仿佛看到了某种……类似于灵的东西存在着。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后悔，好像这把扇子里的东西……好像那值得他支付“代价”，就算那样也应当一窥究竟似的。

手掌上突然传来刺痛感，扇子在即将递到白凌小姐手中的时候，从他的手中脱出，落到地上，扣起的折扇随着坠落时的重力，打开了扇面。

扇面之上，绘着一幅蝴蝶图。一只蝴蝶围绕着花朵盛放的植株翩翩起舞。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那蝴蝶动了，它在扇动自己的翅膀……

贾晴明看见它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而后那只蝴蝶仿佛真的变成了活物，扑扇着翅膀离开了扇面，在这偷天阁的室内飞舞了起来。

“这是？！”贾晴明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这只蝴蝶，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有这只折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间，又是在哪里见到的了。

蝴蝶扑扇着翅膀迅速从走廊之中飞离，好像终于自由了似的。

“是蝴蝶妖呢。”白凌解说道，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寒冷，“原本被封印在妾身的扇子里，没想到不小心让她逃脱了。晴明先生可要对妾身负责呢。”

“不要用这么容易引人误会的说法啊！”贾晴明绝望地喊道，而且这么紧急的情况，妖怪打破封印什么的，难道还能这么轻松的开玩笑么？！

“小黑。”白凌轻唤，小黑便从身后的走廊里快速闪出，一袭黑色的风衣显然已经随时准备出战。“和晴明先生一同把那只蝶妖抓回来吧。”

她说，话音末尾露出一丝阴寒的气息：“如果不能活捉的话，杀掉也可以呢。”

“明白。”小黑好像是得令出列的士兵一般，迅速追击，顺便拉着贾晴明一起出去。

“喂！稍等一下，我的书包啊啊啊！”贾晴明忽然想起自己还需要上学，徒劳地挣扎着。他觉得睡过这一觉，仿佛自己的脑子变成了浆糊，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乱糟糟的，绞缠在一起，就变得混乱不清了。

还好在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小白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拿着贾晴明的书包。

“慢走哟~”她说，把书包交给贾晴明，然后乖巧地挥挥手。

至少这样到学校不会被罚站了啊。贾晴明在心中默默感谢了一遍小白的大恩大德，道谢那种事倒是来不及了，因为他刚换上鞋子，就被小黑拉扯着，出了门去。

贾晴明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因为蝴蝶是会飞的，而且已经飞走了一段时间，算上白凌小姐解释的时间，叫小黑出来的时间。那么长的时间，像蝴蝶妖那种有翅膀的家伙应该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但是当他们到达偷天阁外的时候，那只蝴蝶依然在偷天阁附近徘徊飞行，好像被封印了这么久所以有些留恋这个地点似的。

小黑看见目标，一撩起风衣的下摆，从腰间摸出一对双枪来。和在古庙里贾晴明看见的一样，一双纯黑色的沙漠之鹰，表面光亮有如钢琴的表面。

枪口之中瞬间迸发出热烈的枪火，那是灵能凝成的子弹，弹雨朝蝶妖的方向倾泻而去。

“喂！”贾晴明望着小黑眼中的凶光，想伸出手拦她。

事实上是贾晴明觉得这蝶妖的样子有些眼熟，可是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走开，小鬼。别耽误了正事。”小黑冷冷地说道，“我绝对不会对妖魔之物手下留情的。既然它逃脱了白凌小姐的封印，就要以生命作为代价！”

蝴蝶在双枪制造的弹雨之中不停地躲闪，那双看似很大的虫翅挥舞起来却十分轻盈，行动迅速，它轻易地从小黑倾泻出的弹幕之间溜走。

“切！”小黑发出不屑的声音，拽着贾晴明迅速追了过去。

两人一路追到贝壳路上，贾晴明赶紧让小黑收起手中的那对双枪，不然在这个无枪的国度，若是被路人看到可是会出大事的啊。

他抬起头，望向那蝴蝶飞向的方向。

那边的话……是学校。是他现在就读的神庭中学。

————

在梦境中所幻化的偷天阁内……

贾晴明离开之后，白凌小姐和小白的身体迅速化为仿佛淤泥般的黑气，整座偷天阁都被那种黑污的能量所吞噬。有嘶哑可怕的声音，在这漆黑如泥浆的形态之中低语着。

这种能量，是灵的气息……来源于某种情绪，某种从梦境深处渗出的情绪……

那是……憎恨与怨念么？

它们低语着贾晴明的名字——

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