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晴明……”

晴明觉得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仓皇奔跑着，黑暗仿佛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发出低低的声音，从翻腾的黑色雾气里向它伸出苍白的爪。

“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晴明……”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低低地呼唤着，它们靠的很近，仿佛紧紧地黏在他的衣角，它们诡异的肢体仿佛粘稠雾气一般的黑暗，在这狭小的空间蔓延，朝他伸来干枯的手爪。

这些苍白的肢体散发出一阵阵森寒冰冷的气息，晴明看见它们诡异苍白的脸孔轮廓，在黑暗里隐约地浮现着轮廓。

“做不到吗？管理人……你也……做不到的吗？”

“做不到的话……就……感受一下……我们的痛苦吧……痛苦……”

——如果看不到就好了……

——对吧？

——讨厌的东西……只要看不到的话……就不会存在了。

晴明在梦境中瑟缩着身体，把头低低地埋在双臂之间，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瑟缩进角落里的孩子。

可是那些东西并没有因为他徒劳的逃避而消失，它们环绕着他，它们冰冷的灵躯经过他的皮肤，寒意激起毛孔阵阵收缩起来。

——想再也看不到那种东西的吧？我听到你的愿望了。

——只是，这里是一家实现愿望的店，必须用你最宝贵的拥有，换取执念最深的渴望。要实现你的愿望，就必须以等价之物作为代价。

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但是这声音是断断续续的、模糊的，来源于很遥远的记忆，如今已经变得破碎不清，可是贾晴明却能清楚地听见这段话的内容。

这段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仿佛在以梦的形式，拼命向过往回溯。自从他再次踏进这间实现愿望的店开始。

那声音说：

“晴明先生，你确定要……交换吗？”

————

“晴明先生。”

贾晴明醒了，他感觉脖子因为睡觉时单一的姿势而有些僵直，他揉揉眼睛，看见白凌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身上穿了一件带有梅花图案的汉服简衣，没有宽大的衣袖之类赘余的装饰，整个人有一种轻盈之感。

早上起床第一眼看见白凌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感觉有些奇异啊。

然而，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美好，这感觉就像是睡觉睡到一半，醒来突然发现叫醒自己的是已经到了面前的班主任老师，简直是哔了狗一般的酸爽。

毕竟白凌虽然说过，自己算是他贾晴明的朋友，如果这个吃了白泽肉长生不老的传说级吃货不在意这种夸张的忘年交的话；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她的身份是这间偷天阁的店主，是他打工处的老板……

贾晴明发出一阵还没太睡醒的闷哼，然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这座房间是偷天阁的娱乐室，配备着宽屏曲面的液晶电视、PSP以及偷天阁内的WIFI源头，他觉得这里算是阁内最有现代气息的房间了。

自然，画风也最不贴合这古色古香的奇异楼阁。

“好了。”他伸了个懒腰，“我去准备早餐。”

“晴明先生昨晚睡得不好么？阁里没有多余的卧室，但妾身不想让晴明先生觉得，是妾身招待不周啊。”

“还好。”贾晴明揉了揉发酸发硬的脖子。

“做噩梦了吗？”白凌问。

“啊？我有说梦话吗？”贾晴明下意识地问。

这样的噩梦并不是第一次了，他隐约记得这是小时候的事，很小时候的事情，他只记得，不，是别人告诉他的记忆，只说有一位高人帮他封印了天眼，留下了一只玉镯作为封印的核心之物。

可惜现在那玉镯已经破碎了，早已不能维系那封印，而且它也已经作为支付的代价，交到了白凌的手中。

于是贾晴明他再次见鬼，终于在时隔九年之后，不得不再次承担起拥有天眼的管理人的责任。

以上是一个短暂的前情回顾。

“这倒是没有。”白凌缓缓地说，“只是晴明先生的状态，让妾身感觉不太好呢。”

“没什么啦，也不算是噩梦，只是一些过去的，想不起来的事情，偶尔会梦到而已。”贾晴明说道。“对了——”

贾晴明突然打算问一个问题，但是他的问句被白凌接下来的话阻断。

“梦境是虚妄的内容。”白凌说，“日思为梦，并非一定是晴明先生丢失的记忆呢。有些记忆，是找不回的。晴明先生刚刚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贾晴明说，“我去准备早饭了。”

他找了个借口，往厨房去，不过他一直感觉得到，白凌的目光就在身后，始终跟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出了房间，那目光才被墙壁遮蔽掉。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得到那种，从后面被人盯视着的感觉……

很不舒服的，仿佛被监视着的感觉。

刚才他想问的问题是——

“白凌小姐，我们之前，在神庭县之外的地方……见过吗？”

————

贾晴明听着学生会其他人的报告，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果然又没睡好啊。

这样想着，其实他就算睡好也是这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吧？然而总是要找一些原因，才能让偷懒变得心安理得。

他的房东贾善生大叔还在搞那个“大饭店”的计划，现在装修工程已经进入了尾声，原来那间被遗弃、丢满了垃圾和碎砖石、院子里长满了杂草的破庙，现在已经成为初具规模的饭店了，古意与现代在新修的装潢之中，融合得恰到好处。

然而昨晚大叔突然跟他和同样暂住在那里的袁柏杨说，要把他们两个人的住间也一起好好翻修一下，所以要他们两人出去住几天。

袁木头那家伙当然是没什么，他平日里经常在神庭县西边山林处的护林人林师傅那里帮工，林师傅在山上有一间小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袁木头在那里住应该也算比较方便。对贾晴明来说就比较麻烦了，他当然是没有闲钱住宾馆的，不然平日里他也不会打工，而是会和同学与新朋友们享受课余时间。

不过白凌小姐听闻他被“扫地出门”的事情之后，特许他在偷天阁留宿。

而且大发慈悲地没有提“代价”之类的事情。

只是叮嘱他要早上起来为她们做三份早餐，贾晴明觉得这大概就是代价了吧。毕竟白凌小姐说过，亲手所做的餐食，因为带着制作者的心意，因而也可以作为代价支付。

在早餐方面白凌小姐倒是很随意，只吃一些白粥配上盐煮过的蔬菜就可以了。最挑剔的反而是那两只镇店的萌宠，能幻化为两个性格迥异妹子的小黑猫和大白狗。

小黑早餐一定要吃牛奶加麦片，牛奶一定要很好地加热过才可以，然而她并不喜欢吃烫嘴的食物，所以一定要提前做好静置放到温凉适口才行。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猫的话就算喝生牛奶也不会有什么胃肠不适的吧？

而小白呢……

就算是早餐也一定要吃肉，白凌特地为她买了些进口牛肉吃，娇惯得不行。那牛肉有着漂亮的纹路，白凌说刚好可以配上这霜降节气，吃霜降牛肉最好了。

所以又有些生涩地为小白煎了牛排，才算是完成了早餐，要做这么多东西，自然要比平时早起一个多小时准备。

下午本来想好好地在课桌上补上一觉，没想到又被学生会长萧姗姗拉来开会。

“这次的会议，最重要的内容还是关于我们学生会负责的校刊。”听了之前各种各样没什么大用的冗余报告之后，萧姗姗开始讲她的正事。

经过了一个多月在学生会旁听的时间，贾晴明已经迅速地了解到了这位不靠谱的学生会长的“套路”。

总之其他人报告的内容都是小鱼小虾而已，真正重要的事情，接下来学生会要做的事情，肯定要是从她之口说出来的内容。

想想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膨胀性格，也确实是很符合她本人的风格啊。

“上次我们的校刊虽然感人，又选取了我们神庭县真实发生的时事新闻，可是配图还是让很多人吐槽……”

萧姗姗说的是之前的神庭县山林老虎伤人事件，在夕阳下的山林里，那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图景，老虎对破坏了它所居住环境的人们优雅地躬身，接受了人们亲手献上的祭品与表达的歉意……

然而，虽然是很不错的构图，可是在最终整理敲定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照片里的老虎消失不见了。

萧姗姗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可是看到的依然是那幅景象，并没有老虎在照片之中。惊讶不解之余，她只好临时叫负责美工的同学，用PS软件在图片里把老虎的形象加了进去。

结果最终的效果做出来，简直仿若某些电视剧里漂浮在手掌之上的肉包子的那种“五毛特效”，瞬间在学校的论坛里成了正想吐槽的内容，还被人截图下来做成了表情包。

“简直是我们校刊的耻辱啊！”

“但是上次我们校刊的销量……”江户川推了推黑框眼镜，除了在那个不靠谱的妖异事件侦查社，他经常扮演着中流砥柱的角色，这位江同学在学生会之中，也算是萧姗姗会长的左膀右臂。

“但是他们买来都是为了拿去吐槽的啊！”萧姗姗绝望地说道，看起来印堂发黑，随时可能露出一双闪着赤红色光芒的黑化双眼。

“这次！”她白皙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几乎有红炽的怒火在她的身上显现，燃烧得劈啪作响，“这次我们一定要成功！而且挽回我们上次失去的形象。你们有什么大新闻么？”她环视全场。“学校的，我们神庭县的，都可以，一定要关注度够高。”

本来也没有什么严肃的地方吧？负责校刊的同学一脸的生无可恋，基本上从萧姗姗开始管理开始，校刊早就不是那种严肃的形象了啊，校内花边新闻和鬼故事版面越来越大，关于学校官方的活动，除了运动会这样的事情之外，都已经挤到普通杂志的封底背面的广告位去了。

在听了很多不靠谱的新闻，诸如谁家的阿猫阿狗走失，一些欺骗消费者的小零食……诸如此类的屡见不鲜的新闻之后，江户川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倒是有一件事吧。刚刚结束的，高三学长学姐刚参加过的年级统一考试。你一定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