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钢琴声响起。

是升调版的卡农，虽然是一首很活泼的曲子，可是在这凄冷的夜晚、黑暗的教学楼里响起，总是显得无比空灵和诡异。

而且贾晴明甚至觉得……声音的来源就在背后。

仿佛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诡异地动着琴键的灵异钢琴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转过身去，只看见了自己身后的萧姗姗。而她——

她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在这黑暗里刺眼地亮着，似乎是有来电？！

她吐了吐舌头。

所以刚才的作战计划完全没有人仔细听啊。

正在这时，走廊尽头处传来门卫大叔充满颤抖的高声叫喊：

“谁？！”

“快走快走。”贾晴明压低声音说，他拉住萧姗姗，赶忙把她从容易被人发现的楼梯口拽走了。与此同时，萧姗姗也手脚麻利地关上了手机的声音。

这场变故让大伙人心惶惶，一群人尽可能迅速而安静地从这边的楼梯向高层逃离。

当然，这些是发生在妖异事件侦查社众人眼里的视角。

而在门卫大叔的角度看来……

————

包大叔干这行很多年了。

在此之前，他当过门卫、当过清洁工、也给仓库值过夜，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邪乎事儿。

这次会选择在神庭中学看大门，倒不是因为这边的工资待遇怎样，而是单纯觉得他的女儿在这所学校上学，他觉得自己来这里看门，还方便些，平日里可以有个照应。虽然工资不太高，晚上还要做一次巡查才能锁门交班，但是这并不麻烦。

学校里流传的灵异传说大都是他女儿讲给他的，什么无尽的走廊、音乐教室深夜的钢琴声，总之都是一群小孩子上学觉得无聊，追求刺激编造出来的，他只是听听，但完全不信。还特意让女儿和自己一起这样巡过一次夜，完全破除了女儿的恐惧心理。

有些男孩子啊，就是喜欢特意讲鬼故事吓唬女生，用这种烂手法泡妞。他这样想道。

然而直到昨天，他发现那个打不开最深处隔间的厕所似乎有什么人，却又诡异地消失了，那间卫生间窗子都是紧闭的，没有人开窗跳出去的痕迹，仿佛就是从那个诡异隔间里消失的什么东西。

而今天早上，他听说学校里就出了那么一件邪门的事儿。据说一个学生被关进了教室里平时放打扫用具的铁柜子，明明没有锁头，却被紧紧锁在里面。而且他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而那个柜子仿佛中了什么邪法，怎么打都打不开……

今天巡查完四楼那些可怕的空教室之后，他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从东侧楼梯下楼，正准备交班……

哪知在二楼的时候突然听见西侧传来了钢琴声，还伴随有阴森的幽光从那个方向传来！

“谁？！”他大声喊道。

然后……那幽光消失不见了，一闪而逝。

那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包大叔乍着个胆儿，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边的音乐教室。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心脏处。也许是小偷，也许是留在学校的学生。

总之……总之绝对不可能是那种邪门的东西！

钢琴教室夜半无人时会发出诡异的钢琴声。

他听说过这种传说，此刻伴随着诡异的声音再度在他的心底响起。但是他还是乍着胆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穿过音乐教室前门上的小窗，像这样的教室只设计有一扇门。他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照在钢琴上，而琴键上的盖子被翻开了……

里面没有人弹奏。

他感到寒意从背后升起，但是他努力要与这种诡异的直觉做斗争。他压下了门把手，要进去探查一番，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随时发出震碎入侵者胆子的怒吼。

可是……

门是锁着的。

“呃啊啊！有鬼！有鬼啊！——”包大叔发疯似的叫道，手电丢到地上，从楼梯夺路狂奔而去。

————

“诶？好像有什么声音？”楼梯间里，萧姗姗听见楼下传来惨叫声。

“应该是有学生来探险，误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吧？”贾晴明说道。

“嗯。”袁木头表示认可。

“别管他了，我们继续前进。”江户川推推黑框眼镜说，“真相，很接近了。”

几人到了四层的时候，贾晴明看见那些蠕动的黑色灵体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集聚，墙壁上、走廊里……到处都是，还有那些常年空着的备用教室中，也有很多灵体在缓慢而无意识地行动着。

“好冷……”萧姗姗身体抖了抖，对着搓动的手掌哈了口气，但是看她哈出的气体，并没有在空气中生成白色的雾气来。

这里实际上并不冷，如果单纯从气温上来看。

“这里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江户川分析道。

“你感觉怎么样？”贾晴明问袁木头。

后者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看来目前的状况还不能对袁柏杨造成影响么，看来他真的是白凌小姐说的“居家旅行必备驱邪神器”啊！

贾晴明聆听着那些灵散发出的意念与声音，它们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学楼走廊里产生空灵的回响，回荡在贾晴明的耳畔。

——“让那个讨厌的家伙消失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从我这里抢走她了啊……”

——“太可恶了，那种人……根本不应该存在世界上啊，早点消失就好了。”

——“真讨厌……”

——“消失吧。消失吧……”

数不清的愿望，充满着恶念的愿望，让某个人消失的这样的愿望。旁观时总会让人觉得是十分恶毒的东西。

可是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这样的角落，这样滋生着邪恶想法与恶毒的角落……

只等待一个机会，将它们唤醒。

这样的愿望在这个如同许愿池一般的妖异传说中肆意生长，像是一株有毒的奇异植物，将这些汲取为自身的养分。

众人抵达社团活动室的门前，萧姗姗摸出社团活动室的钥匙，插进锁孔里，将钥匙扭转，听得见里面机械传动，锁舌缩起的声音。

贾晴明深吸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白凌小姐为他准备好的锦囊，紧紧捏在手中。一切准备妥当，他朝萧姗姗点点头，示意可以打开门了。

“啊啊！我也要亲眼见识——”萧姗姗说着，打开了门。

一团浓郁的黑色烟气从门里飘荡了出来，它们带着冲鼻、辛辣的气味，呛得贾晴明连连后退，抬起一只胳膊，用校服袖子掩着自己的口鼻，但那股气味还是不可阻挡地侵入鼻腔，直冲头脑。

等这黑色的浓烟消散了很多之后，空气里只剩下一些小小的黑色气团飘浮着，仿佛白凌在偷天阁内燃起的熏香一般的程度。

贾晴明这才觉得好了一些，终于看得见教室里的情况。

但他突然意识到——

与他同行的三个人，萧姗姗、袁木头还有江户川，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记起刚才萧姗姗的话，还只说到了一半。然后，所有人就都消失在那一阵吞噬一切的可怕烟气之中了。

究竟是……究竟是什么邪法？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手里的锦囊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了。

贾晴明站起身，空气里的味道不再那么浓郁呛人，他走进社团活动室，房间里里面空无一人。

滴、滴答——

有水滴从水龙头里漏出，落在水池里。

贾晴明望向那水池，在那干涸的池内，滴落的水滴是红色的，保持着最后一刻四散溅开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迸溅开殷红的血。

————

“为人们实现恶愿的存在啊，注定是受诅咒的。”

白凌轻轻笑着，推开了一扇窗，夜里微凉的空气涌入阁内，为浓郁的熏香里注入了一丝丝清凉之气。

“为人们实现了再多的愿望，都无法登堂入室，只能成为隐秘的东西，就像是人心最恶毒、最阴暗的角落。就像民间虽拜武神，却不拜杀神，哪怕是投身沙场之人，也不会拜什么杀戮之神吧……但是，杀神是存在的，帮人杀死别人的愿望，也是存在的呢。”她继续说道。

“那些东西只是被邪恶的私欲隐藏在某处，就像它们本就是因那些邪恶的私欲而存在的。只是藏得太久了，就被遗忘了。”

白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晴明先生应该已经到了。驱除要开始了。真的有些让人担心结果呢。”

“他……不会有事情吧？”寄宿在李贵生体内的吴耀鬼魂说道。

“谁知道呢。不过这东西不算强大，只是临时催生出的灵体，但不稳定性也十分强烈。不过……妾身以为这是一次不错的历练，对他而言。”

“这……这个……”

“他是管理人，唯一消除他麻烦的办法，就是让他有更强的力量去面对这些麻烦。而不是帮他远远躲开。况且，晴明先生对于妾身而言，将来有着很大的作用。这么弱的话，可是不行的。”

“不如……请白凌小姐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吧！”吴耀突然抬起头，一向怯懦的他突然这么大声说道。

“杀了你？”白凌轻笑着问道。

“只要我消失，那个家伙，那团邪恶的东西，也同样会消失了的。那样晴明那边就不会那么……”

“啊啦，客人还真是很健忘呢。妾身方才说过的吧。”

白凌的目光深邃，嘴角的笑容优雅，但是优雅的笑容又是恐怖的，这取决于在那风轻云淡的笑容中所默许的内容。

“妾身方才说过，客人你的身上并没有可以使用的代价，所以在这里是什么都换不到的。这是……规则呢。”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这一次……这一次能自己来承担！我不想……不想……去麻烦别人……怪罪别人……永远等待别人的帮助……那种事……那种事！”吴耀大声说道，他的声音不停发着抖。

“那种事你最擅长了吧？”白凌突然接过他的话，反问道，“所以妾身最讨厌自卑的人。因为他们从来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自负的人虽然也是如此，但好在还相信自己有办得到这些的能力。而自卑的人，最终就只剩下什么都做不到了。于是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最后都会令自己后悔。对吗？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

她望向吴耀，眼眸之中目光如剑。

“现在，吴耀先生，你准备好与妾身讲讲你的故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