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淡道:“今晚我在这里和四月成亲。等她好了,再带回去。”
老者既惊又喜,匆忙擦了擦自己的混浊的眼泪。本来以为自己拉扯大的孙儿,连她成亲都不能看一眼。
现在男人体谅他,他也不能哭哭啼啼地丢人。
他一连点头应声好好好,可是起身时,听到屋外大作的风雨声,心又沉下去。
冷风从门缝灌进来,呼,呼,吹得桌子板凳一抖一抖的。窗户也不安生,时不时砰砰两下,听得人心烦。
这样不明朗的夜晚,这样一个幽暗潮湿的小屋子,作为两人结婚的新房,新娘子还昏迷不醒,老者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愁。
“没事,”男人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走过来,手上燃起一团青蓝色的火苗,腕部轻轻一叩,火苗飞进一旁的炭火盆里,火势蹿高,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老者恍惚想起自己煎的药,跑过去急急灭了火,用布包着手打开瓦罐盖。还好,药没有糊。
男人瞟过那些碍事的桌子板凳,黑色漫过双眼,等整个眼睛彻底变成黑色,他吹了一口气,那口气便如千钧重的狂风,吹得那些桌子凳子全部飞开,归了原位。
老画下,一张潮湿的小木桌,桌边摆一张椅子上,男人把呆住的老者按在椅子上,吹热了一盏茶。
“四月做不到的,我来代做。”
他只是配合老者的意愿,尽可能给四月一个简单的婚礼。
没有漂亮的欧式婚纱,没有复古的英式教堂,没有济济一堂的宾客,更没有双方父母的祝福,但男人已经尽力做了。
他身上带着地狱般阴沉的气息,朝虚空打了个响指,老久的电灯闪了几下后亮了起来。
抱起昏迷的薛四月,男人朝老者行了个礼。
他咬破右手手指,将血滴在薛四月的额头。薛四月的额头缓缓浮现出一个诡密的图案。她忍不住嘤咛一声,不安地蹙起眉头。
男人觉察到薛四月的痛苦,又滴了一滴血在薛四月额头。他不确定是否是薛四月的身体还没有苏醒的缘故,无法感应他的召唤。
薛四月更加难受,仿佛被人用刀细细切割着她的神经。
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有不可名状的尖叫声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纠缠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微微发颤,但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抵触。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会,她终于放弃,任那血顺着契约的印记一点点渗进去。
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等血完全融进她的身体。
薛四月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驱散了她体内的寒冰。
为了抵御发冷而滚烫的体温也在那一刻缓缓平复。她的脸色渐渐显现出健康的红,嘴唇也变得柔软温暖起来。
男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想将她放下来。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在摆放一件珍贵的瓷器。
薛四月脚尖缓缓着地,他正想起身,身体却猛地一僵。
老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道:“大人,你怎么了?”
男人不说话,眼前一阵晕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薛四月,嘴唇翕合。
她,她竟然……
黑暗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退散,他的手慢慢有了温度,脸也比一开始红润许多。这些微妙的变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它,他沾了人间的阳气。
地狱为至阴之地,唯死人恶鬼等方可进入。男人来自地府,身上带着至阴之气。
但在方才签订契约时,出现了他暂时无法理解的诡异变化。
他确定契约签订成功了,但自己不幸沾上了薛四月身上的阳气。有阳气之人是回不到地府的,这也意味着,他今后将有家不能回。
这个女人……男人无不郁闷地扶额,居然连自己也无法掌控。
他凝神苦思,身边的薛四月眼睫轻轻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了。男人的手还抱着她的腰,见她瞟向自己,目光还顺着自己的手向下,一时无措。
两厢尴尬间,四目交接。
“啊……”薛四月低低叫了声,脸颊飞红。
她从小性子柔弱,因为自己招鬼的缘故,也不怎么接触陌生人。别说男人,连女性朋友都少得可怜。
现在倒好,刚发烧醒过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近在咫尺抱着自己。
男人见惯风浪,那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迹。他的手离开薛四月的腰,别过脸沉默。
薛四月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好看得不像这个世界该有的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飞过,很快又如没入大海的水滴了无踪迹。
“四月啊,你醒啦?”疯老道不知道男人身上微妙的变化,只当他按原计划救醒了薛四月,就该带她下地狱了。
“嗯,师父。”薛四月不明所以,瞟向一边好看的黑衣男人,“他,他是……”
疯老道正犯愁怎么跟她解释,男人忽然开口:“我叫阎子行。是你的新婚丈夫。”
男人的话骇了薛四月一跳:“你、你说什么?”
阎子行眼睛也不眨一下,口吻依然淡淡:“怎么?”
他眯眼,打量着这个刚刚醒来,满面错愕的女人。
她瞪圆的眼睛,微张的嘴唇,还有惊愕的表情,没有一点不在向他宣告――“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丈夫,我还不想嫁给你”。
阎子行不悦地蹙眉,凑近惊讶不已的薛四月。她根根分明的睫羽明显因为紧张而颤抖。“怎么?”阎子行邪魅地挑起她的下巴,冷风从唇齿间透过,“你不愿意吗?”
薛四月望着这个满脸挑衅的男人,喉咙发干,一时说不出话。
疯老道怕阎子行生气,慌忙圆场道:“怎么会呢,大人您纡尊降贵娶了四月,四月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疯老道都这样说了,一向孝顺的薛四月自然不敢有微词。事实上,她并不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只是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无所适从,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男人放开她,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