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中，始皇帝早就醒来。他老朽的身体已经难以修复，一双眸子也十分浑浊。

扶苏匆匆赶来，他知道消息的时间，并不比赵高早上多少。

“儿臣扶苏叩见父皇。”

“吾儿扶苏来了。”始皇帝一脸疲态，在侍从服侍下勉强起身。

“朕已经老迈，月前还想着东巡，如今病来如山倒，却是难以支撑下去。”

扶苏跪在地上道：“父皇乃是我大秦人皇，纵然一时半会儿身体不适，也能顺利康复。父皇能够醒来，便是上苍垂怜我大秦，垂怜父皇！”

扶苏将话说的斩钉截铁，这几日他忙碌不休，方才知道治国之难。现在见到始皇帝醒来，他恨不得立马将位置让出来。

“公子别的话说的都不错，唯独一句话，老奴觉得有错。”

宫阙之中，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始皇帝微怒，他没好气的看向身侧，只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钱公公，你何时在此刻的？”扶苏一怔，忍不住问道。

始皇帝同样侧目。

“回禀公子，也是回禀陛下。老奴自从陛下中毒之后，便在此处候着，到了没人的时候，便与公公们共用汤药，确定无事，方才敢喂给陛下，好叫陛下能够转危为安。”

“钱总管，你不是在吾儿胡亥身边吗？怎么在此处？”始皇帝目光如炬，一句话便将关键点了出来。这时候，扶苏也才反应过来，胡亥还在廷尉当中。

“陛下中毒时，公子便来了咸阳宫中，为陛下把脉，又准备汤药。可没等公子准备好汤药，因被官员推举监管，被中车府令构陷，抓捕送去廷尉。老奴看着公子自小长大，也从未如此久没有见到公子。”

钱公公如此说话的时候，却是真的垂泪，而非作假。入宫这么多年，这点演技，他信手拈来，倒是让一旁的始皇帝跟扶苏想法各异。

“公子心系陛下，丞相大人想让公子逃离咸阳，公子只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肯离开，只是托付老奴，送入汤药，日夜守护陛下。”

他说的情真意切，至少在始皇帝死之后，太监们会被大清洗。自己作为胡亥身边的人，也会被清理干净。

但胡亥早就暗中承诺，只要他上位，宫中不会有太大变化。对安定充斥向往的太监们，自然无条件的支持胡亥，希望多捞两年钱。

“好啊，好个赵高！扶苏你放任赵高抓捕胡亥，好得很！”

始皇帝何等聪明，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他深谙为政之道，一瞬间就领悟出许多未曾说出口的话。即便胡亥说的话有伪造的地方，但他没离开咸阳，反而让人给自己送药，被拘捕，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可是你的兄弟！亏你有仁德之名！亏他还为你说好话！”

这一番话出口，始皇帝已经胸膛不断起伏，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扶苏的目光也变得不善。

“钱总管，你且说说朕为何会中毒！”始皇帝又问。

钱公公道：“陛下可还记得此前公子问陛下讨要宫女太监一事？”

“朕记得，他说身边人手用不顺手。”

“都是托词罢了。那一日公子饭菜当中被人下毒，全赖公子医术惊人，才能躲过一劫，问陛下要人，将望夷宫内外之人，换了个干净之后。老奴还看到公子与将闾公子用膳之后，有人奉命送来餐饭。餐饭当中同样被人下毒。”

“人被秘密关押，他们并不知道是谁指使，太医也只能确定饭菜当中有毒，却查不清是谁指使。”

“此言当真？”

“人证物证俱在，老奴怎敢蒙骗陛下？”

“真就查不出原因？”始皇帝阴沉着一张脸，这可是咸阳宫中！

“老奴无能。”

“罢了，廷尉无能，全都撤职查办，将吾儿胡亥，请入宫中。”

始皇帝下令，咸阳宫中鸡犬不宁，廷尉之中，大小官员听到始皇帝的命令，是一点也不甘违背，他们心中不敢，却又知道自己的确无能，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任何凶手存在的痕迹。

廷尉周纹更是道：“公子有幸见到陛下，还请公子为我等美言几句。并非我等无能，而是涉及太广，咸阳宫中又并非咸阳城。”

“你等的确无能。”胡亥早就觉得大秦内部腐朽严重，现在一看，确实如此：“若是我救你们一命，你们能给我什么？”

犹豫再三，胡亥还是广撒网。这些人能力如何另说，但位置不低，身后还有各自家族，门生故吏，是一个庞大群体。能够拉拢他们为自己所用，也算是一桩美事。

“公子能够救我等一命，微臣的命是公子的。”

“记住你的话。”

胡亥没有说什么，甚至来不及沐浴更衣，便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进入咸阳宫中，进入大秦权力中心，来到始皇帝身前。

“儿臣胡亥叩见父皇。”

胡亥声音冰冷，并无任何委屈，只有恨意。

“快快起身。”始皇帝见人来了：“赐蒲团，吾儿胡亥受苦了。”

胡亥面无表情的道：“此番在廷尉当中，儿臣想的最多的便是父皇的身体，还请父皇让儿臣再度诊脉，为父皇重新开药。您是大秦的天，您有事儿了，儿臣的脑袋，第一个不保。”

始皇帝闻言，也是面色一沉：“瞧你这话说的，为父还能出事不成？”

胡亥看着始皇帝身边的钱公公，也不知道后者究竟说了什么，只能道：“父皇之事，并非是家中之事，而是国事。”

“罢了，你上来。”

始皇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胡亥上前，搭住始皇帝的脉道：“父皇身体欠佳，还需要长久调养。此番中毒，儿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始皇帝心中虽然好奇胡亥哪来的一手医术，却通过钱公公跟身边太监确认之后，笃定胡亥一手医术肯定是来自于仙人，他真的有本事。

“儿臣不敢说，儿臣怕死。有的话说了，就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