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蛮子的马蹄已经冲到了马车圈边,围在马车圈外的孟家奴役们慌乱地举着手里的尖头长木杆胡乱御敌,而一众虎卫则收起环首刀躲在马车后各自拿出一张臂张弩,不断地从马车间隙中射出弩箭。
原本杀得兴起的胡蛮子忽然有了伤亡,这让蛮子们无法接受,他们嘴里哇啦哇啦的怪叫着,拼了命一般砍杀着还在负隅顽抗的孟家奴役,没砍几人孟家奴役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家快逃!”原本还聚在马车外的奴仆们呼啦一阵四散而逃。
蛮子们见人已跑散都怪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放慢了马速,躲在马车后面的虎卫们所带箭矢不多,又无将领指挥,几轮自由散射早就将箭矢消耗殆尽了,虎卫首领做了一个左手握拳手势,虎卫们立刻把臂张弩收好,纷纷取出藏在马车车腹下的圆木盾绑在左臂上。
奇怪的是,善长骑射的胡蛮这次却没有对孟家车队里射出一根羽箭,而且为了突破孟家马车防御圈蛮子们还都下了马,提着弯刀不断的突进。
虎卫们自然不会让这些下了马的蛮子得逞,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蛮子们还是没有突破马车防御圈,有一群蛮子甚至叫嚣着要放火烧车了。
孟家人自然是提心吊胆地时时关注着周围的情况,特别是孟家的一众女眷,每有一个蛮子冲入,她们都会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尖叫声,只有孟家老爷孟修齐和孟管家面色无改。
孟老爷面前的马车忽然哗啦一声,歪倒在一边,几个提着大斧的胡人哇哇大叫着顺着这个突破口冲向孟家人,不过很快就被迅速赶来支援的虎卫们阻挡住,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死伤。
孟清韫提着剑也加入到这场战斗之中,他左右挥砍脚步之间颇有章法,孟老爷看在眼里,欣慰地捋着胡须微笑。
忽然从胡人后方传来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声,喧闹地胡人立刻安静下来,虎卫见此也渐渐收起攻势,躲到马车后面。
胡蛮子站成两排,一位身着亮银甲后披狼皮斗篷,脚跨鎏金兽首镫,细细一看原是一名俊俏男子。
此人生的白净,不似胡人那般糙,俏男子从马上下到地上,缓缓对孟修齐施一后辈礼,而后朗声道:“晚生楚识见过孟大儒,从前听闻孟大儒学识渊博,今偶遇于此,真乃吾之幸事,相请不如偶遇,万望孟大儒到吾之账下,赐教一二。”
孟修齐眯眼,轻捋胡须道:“老朽不过是一个于经海之中虚度半生的老叟,观楚先生之风采,必是儒门栋梁,老朽岂敢指手画脚?赐教二字更是折煞老朽也。但有一事老朽还想向先生请教一二,敢问先太仆令楚梁公,小先生如何称呼?”
楚识微微一鄂,转瞬便恢复,正声道:“楚先公正是家父,想不到居然孟大儒还能记得先父名讳,若是先父得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孟修齐摆摆手道:“不知小先生今日到此可是为当年之事?”
楚识遥敬一礼道:“当年之事,已有定论,小子怎敢妄言?今日到此只为请孟大儒到大单于账下做客,仅此而已。”
孟修齐轻笑道:“老朽与那单于素昧平生,请老朽做客是假,扣老朽为质才是真吧?”
楚识低头一笑道:“不过是问些陈年往事罢了,夫子何必认真?”
孟修齐皱了皱眉,他回身伸手,一双苍老的双手将一柄长剑递到孟修齐手上,孟修齐轻抚剑鞘道:“孟七来啦。”
孟七孟管家低眉顺首地站在孟老爷身后低声答应,孟七比身高八尺的孟老爷矮一头,他头戴一灰帽,身形稍稍有些单薄,孟七虽只是个管家在孟家很是受人尊敬,就连孟中节见到他也得持子侄礼,孟修齐轻声说道:“孟七啊,上次你我并肩作战想来已有二十载了吧?”
孟七点头回答:“老爷记得不差,距当年那一战现已有二十载,回想起来老奴也是唏嘘不已啊!”
楚识拱手道:“小子拭目以观孟大儒风采。”
说完,楚识转身上马退回黑暗处,虎卫见楚识一走立刻放火把马车围墙给点了,胡人们根本不惧大火直接一拥而上,虎卫们自然拼死抵挡,这时虎卫的头目跑到孟修齐身边耳语数句,转身冲到了战阵中,和其他虎卫一起抵挡胡人。
孟老爷转身看了看骑在马上的家眷们,恋恋不舍地转回身。
而后孟大儒唤来孟家少爷孟中节,孟中节的剑尖已经折了,他满身鲜血,看似狼狈不堪实则精神奕奕,孟修齐很满意自己儿子的表现,他拍拍孟中节的肩膀道:“中节,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父观此事态,若是为父不留下,那楚识是万万不肯罢休的,你且带上一干家眷先行退走,为父与你七叔留下,若是他日成材切不可忘记今日之仇,若是......”
孟大儒捋捋胡须望着厮杀在一起的虎卫和胡蛮,接着道,“若是不成,便忘了此间事,做一山居客亦可。”
孟中节闻此言,顿时泪如雨下,吓得跪倒在地,半晌不能言语,他结结巴巴的硬是说不出话来,孟大儒大手一挥,孟中节咬着牙,带着一干家眷向南逃去。
孟大儒忽然开口道:“二十七与他们同去了?”
孟七环顾一周看到依然吊在马车下呼呼大睡的二十七,道:“回老爷,二十七在老爷车驾之下。”
孟老爷看了一眼场中唯一一架依然完好无缺的马车,叹道:“罢了,先度过今日之劫再说吧!”
孟家家眷一走,虎卫的战力反而强了许多,虽然分出几人随队而去,可是背后没有了顾忌,虎卫们更是无所畏惧了。
胡人们见逃了一批人,忽然狼性大发,攻势瞬间提升了不止两倍,刀剑相交,血影翻飞,本来人数就不占优势的虎卫慢慢出现了伤亡。
在胡人们猛如大潮一般的攻势下,虎卫们一步步往后退缩,不多时就已经退到了孟老爷主仆跟前。虎卫头目眼见情况危急,大喝一声“风!”
众多虎卫立刻附喝“虎!虎!虎!”
虎卫们迅速站成一个奇怪的战阵,细细一看竟和天上的西宫白虎相合,虎卫们的战阵中忽然显出一头巨大的白虎,白虎嗷嗷大叫,似乎想要撕碎它眼前的一切。
胡人见到白虎都吓得不轻,冲到虎卫面前的拼了命想要往外跑,这些人中不少人嘴里还念叨着“白穆、白穆......”白穆是胡人所拜的死神,专到人间屠杀胡人的邪神。
“破!”虎卫头目见对方士气已溃兴奋地大喝一声,接着带着虎卫们直接扑向挤成一窝的胡人,原本已经乱做一团的胡人见硕大的白虎已经冲到眼前,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甚至有些已经将手中的弯刀挥向同伴。
因为这些胡人知道白虎战阵的厉害,虽然每次战阵一起,阵中人绝对十不存一,但是只要战阵形成,一个时辰之内,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懂得此阵的人不多,要摆出白虎战阵更是难上加难。
这战阵需要四十九位尸山血海中走出的老兵,常年练习,在阵成之后不能有半点畏死之心,不然战阵立刻反噬,阵中人必死无疑,就算能战胜敌军,阵中老兵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当场身亡。
但是一旦阵成,阵中人能在杀伐之时,吸收敌人血气以补自身,在战阵时效之内老兵们很难死去,除非被割了脑袋,或是被人用法术强行破去。
处在战阵中的虎卫越发神勇,胡人们一触即溃,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照这情形,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胡人自会退去,可就在这时,乱成一锅粥的胡人后面传来一声清朗的读书声,“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这声音一出,慌乱的胡人忽然像有了主心骨,他们慢慢地挺直了摇杆,眼神越发坚毅,就这么一瞬间,几乎实体化的白虎慢慢变淡,胡人们的队伍又有了次序,胡人头领大喝一声,“屠列!”勇猛的胡人又找回了他们在草原上的雄风,他们跟着自己的头领勇敢地冲向了原本畏惧无比的割草阵。
孟七见状对孟老爷施一佛礼道:“三哥,法明先行一步。”
孟修齐拱手让礼,孟七扯下头上灰帽,露出光洁的秃头,他看了看孟老爷的马车,孟七双手合十遥遥向西一拜,大诵佛号“南无法海雷音如来!”
虎卫闻此言,顿时心中生出无限的信心,消退的战意再次燃起,胡人的队伍又有些摇摇欲坠。
孟七,或叫法明和尚,他见己方得势,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串黑漆漆的念珠,盘腿坐在地上,口诵金刚铠甲心咒,嗡巴玛夏瓦......
可就在法明和尚咒语未成之时,一个高亢而自信地读书声响起,“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言,非我之礼,不可轻言!
金刚铠甲心咒被强行打断,法明和尚如遭重击歪向一边,一口鲜血夹杂着碎肉从口中喷出,孟修齐见状左手微微颤抖了几下之后,立刻就平静下来。
法明和尚挣扎着坐起身,他想张嘴言语,可口却是一片血肉模糊,他抖抖衣袖,双手刚要结印,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非礼勿动!”
非我之礼法,不可动!
话音落,法明又栽倒在地,大口鲜血再次喷出,孟修齐再也无法淡然处之,他走上前,扶起法明,朗声道:“竖子知礼乎?”
这声音,振聋发聩,在场的胡人也好,虎卫也罢,全都愣在当场,颤抖不已,久久不能动弹。
片刻之后,藏在胡人后面的清朗之声响起,“愿请孟大儒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