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学了。
刘爱民这天突然对三虎说:“三虎,把你学习上该收拾的收拾一下,爸给你把钱都准备好了,开学了你就去——”
刘三虎惊喜万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爸你说啥?”
刘爱民:“日了他妈了,两个不争气的、一个白眼狼,额都不缺他们吃的、不缺他们穿的,就剩这一个听话的,额还怕供不起了!三虎,你好好念,你能念到啥程度爸就能供到啥程度,大不了把这房、把给那两个不争气的划得庄子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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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蛋”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攻心为上。
这天早上四毛还在广场的树底下四仰八叉着,“河南蛋”就过来叫醒了他。
他蹲在四毛蹲前:“哎,四毛虫,今天晌午俺奶说要包饺子,大肉韭菜馅的,俺晌午带你去!”
四毛早上的半个硬馍还没吃呢,更别说还是饺子、还有好久没吃过的大肉了。
他一听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那你奶能同意?”
“河南蛋”说:“俺奶最疼俺这个小的了,俺都给她说过了,别看她嘴碎叨叨地说俺,其实恁去了,她保证待恁好好的。”
四毛放了心。只要“河南蛋”他奶同意了就好,至于说碎叨叨四毛才不在乎呢——自己只管吃自己的,她说她的,只当是对驴弹琴。
“河南蛋”说:“不过四毛虫,恁这身上又脏又臭的,这样子去俺家可不行。”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站台西边偏僻处一个水池子。
“河南蛋”说:“恁这毛也该剪剪了。”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剪刀。
四毛一见立马靠到树上,坐得端端正正:“快给额剪,额这长毛把额谋乱死了,还老生虱子。”
心想,要是能一两个月前剪就更好了,那时候正热,身上可以打赤膊,头上天天一头长毛汗。
“河南蛋”站到了四毛的身后,捏着剪子比划着。
四毛说:“随便剪,越短越好,最好是光头。”
“咔嚓”一声,四毛的一绺长发掉到了地上,几只跳蚤从里面掉落在了石砖上,茫然失措。
“河南蛋”第一次给人理发,“咔嚓”“咔嚓”剪了个不亦乐乎。
剪完一看,参差不齐。
不要紧,又将长的往短剪。
反正四毛又不嫌短,哪长了往短剪就行了。但光头也剪不出来的。几番下来,变成了还似模似样的寸头。
“河南蛋”对自己第一次理发的杰作很满意,还近近远远地欣赏了好几遍。
“河南蛋”:“理发师看来也不难嘛,俺看俺都可以当了。”
四毛用手摸了一把扎手的头皮,很满意。一跃而起:“走!”
两人穿过煤场,从后门进到了站台。
“河南蛋”把风。水泥池边,四毛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藏在一旁的水泥管子里,跳下了池子。
太好了,有“河南蛋”放风四毛很放心。这地方偏,万一有人来“河南蛋”吹个口哨,以四毛的水性在水里憋个两三分钟等人过去,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四毛早就想洗澡了,要不是因为十三岁大了、他又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四毛早都管他娘的在公用水笼头脱光了洗了。
四毛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这下好了,再去游戏厅看热闹就不怕被老板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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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蛋”家就在火车站东边不远处。
穿过两边摆放小吃摊、脚下湿漉漉的巷子。“河南蛋”家在一座老旧的灰色小楼里。
小楼一共五层,楼道内无一例外都堆着蜂窝煤、木柴、杂物。
“河南蛋”打开了四楼的一间房门,带四毛进来。
一进门短过道右边是个小厨房,一个看样子有六十多的老太太坐在小凳上,正一边摘着菜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四毛,咕咙了一句什么四毛没听清——本身她那老河南话就听不甚懂。
“河南蛋”对四毛说:“毛虫,这是俺奶。”
四毛忙甜甜地叫了一声:“奶。”
可不,想吃人家饺子,嘴不甜怎行。
走进个四方的小厅。
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穿着吊带裙、拖鞋,正在那里给她包指甲。
“河南蛋”也没问她、也没给四毛介绍,过去把自己撂倒了另一张椅子上,让“毛虫”随便坐。
四毛则有眼色,小声地问“河南蛋”:“她是谁?”
“俺姐。”
“姐——”四毛甜甜地叫了一声。
四毛出来后,对人的称呼一律是“同志”,今天可是奶的、姐的都叫了。
那女子正将捣碎的指甲花轻放在指甲上,然后用布条包了、细线绳扎好。抬起头来,一双细长凤眼看了四毛一眼,点了下头。
她是“河南蛋”的姐姐,这几天在外面跟男朋友吵架闹了别扭,回家了两天。
四毛在“河南蛋”旁边的方凳上坐下,与凤眼女子隔张小木桌对面。
他在别人家里不敢和“河南蛋”乱说什么,乖乖地坐着。
凤眼女子说:“奶,恁别碎叨叨了好吗,俺又不是三岁孩儿;一见面恁就叨叨,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烦!”
她弯腰来捏小方桌白纸里的碎指甲花,吊带里面竟什么都没穿,一俯身两只白白小乳瓜几乎全部展现在四毛面前。
不知怎地,四毛的心突然跳了一下,脸也红了,忙扭偏了一点头。然而象有无形的磁力,余光仍不舍地停留在上面。直到凤眼女子抬起了身子。
凤眼女子又说起了“河南蛋”,说他整天只知道吃饱了就在外面游逛、惹是生非,让看公厕收费还看不上。
“河南蛋”不服气地顶撞:“恁还嫌奶唠叨,恁在俺面前还不一样,幸好恁常不在家住,不然俺上面整天几个女人唠叨叨,还不把俺烦死!”
凤眼女子说:“俺跟奶不一样,奶老了净翻来过去说些没用的;俺比恁大几岁,又是新时代的新青年,哪句话说得不对,恁不听过两天俺走了,恁想听还听不着呢。”
“河南蛋”不屑地撇撇嘴说:“管好恁自己吧,恁是有个正式工作?整天在外面不着家,还说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