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程阳倒是不在意，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大家都是讲究实际的人，这就好办了。

“如果你不想当一辈子使唤丫头。”程阳带着笑意说，“或者给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做妾的话，只要你学到了高深的厨艺，不但能够避免这些事发生，还能获得不低的地位。”

“你的厨艺真有那么好？”膳祖半信半疑地试探，“你有什么企图？我以前听话本的时候，他们都说坏人会拿好东西来勾引人。”

这个小丫头有点太早熟了吧，程阳开始有些头疼。

“我保证什么都不管你要，我在这个世界连个身子都没有，能贪你什么？”程阳哭笑不得，“我只要你继承我的厨艺，最好还能当上什么宰相家厨啊之类的东西，能给我扬扬威风，你这不亏吧？”

膳祖想了想，程阳能感觉到她点了点头：“那好，我信你……”

当天下午，膳祖被从贩卖人口的铁笼子里放出来，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送进了段府。

段府并不像程阳之前想象中那么奢华，面积虽大，过分的装饰却并不多，整体既古朴又高华。就连程阳一个不怎么懂鉴赏的人也不由得对这位段文昌公的品位竖起大拇指。

膳祖一被送进段府，就见到了段府的总管，一个有点驼背慈眉善目的老管家：“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小丫头？”

“嗯。”膳祖乖巧又怯弱地点了点头。

“来的正好，府里的炼珍堂刚好有个丫鬟赎身回老家了，正缺人手。”老管家乐呵呵的，“听说你之前也在别家帮过厨？那就好办了，我带你去见王厨娘，你仔细听她讲，帮把手也行吧？”

这丞相府确实和一般人家不一样，程阳一个人寻思开了。厨房都叫炼珍堂，听起来仙风道骨的，这段文昌公也确实是个会吃又风雅的人。

程阳决定等自己以后成了一方名厨安定下来之后，也给自己平日做菜的厨房起个雅号，多拉风！

反正自己胡思乱想也不影响膳祖跟着老管家走向厨房，程阳美滋滋地给自己未来的厨房起了八百次名字，可惜都不怎么满意。说到做菜，程阳有自信；起名，那还是算了。

膳祖在那位年纪已然不小的王厨娘面前低眉顺眼听了半天指导，程阳也乐得查漏补缺，偶尔还在膳祖脑海里提点反对意见：“不对不对，这个地方应该如此这般……”倒也热闹。

或许是段府对仆人待遇好，或许是财大气粗不差这点钱，一个小婢女竟然还能分到一间单独的房间。虽然这房间确实是小，除了一张床和桌椅之外别无他物，但还是比居无定所被卖来卖去强多了。

第二天起，膳祖就在厨房打起了下手。打下手这事程阳熟啊！他就是从帮工开始做起的！一边指点膳祖一边恨不得亲自动手，一天下来给膳祖灌输了不少处理食材的窍门。虽然高深的刀法厨艺一时半会也学不会，但一些基础的诀窍还是一点就通的。同时程阳也发现，膳祖的天赋确实是不错。

至少在厨艺上是这样，也许是因为早慧，也许是因为对稳定生活的满足，膳祖对这项帮工的工作兢兢业业，对程阳的指导也令行禁止。

程阳不由得感慨，这可比楚烟秋好教多了。

不过做系统的日子是真的难熬，膳祖这一项处理食材的工作就做了一年有余。也不能怪厨娘苛刻，丞相府的餐饮确实要求蛮高。

程阳在一边百无聊赖地观察，倒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这位段文昌丞相虽然身居高位，富贵荣华，对饮食一项也非常讲究，但却并不嗜好山珍海味。

之前的袁枚也是，这些或者风雅或者富贵或者两者皆有的人，似乎对于精致简朴的菜肴比贵重豪华的饮宴更有偏好。

这一来可把程阳乐着了——随园食单里的许多菜式可正合这位的口味。加上自己以前做过的一些药膳，程阳觉得膳祖只要学个七八分，就够把这位丞相老爷伺候得服服帖帖了。

只不过膳祖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靠近厨房，就这么耗到了第三年初。这一年膳祖满十六岁，虽然没什么机会上手做菜，但厨房里的大厨和厨娘见她手脚麻利聪明机敏，也都教了她不少东西。

这一年一直非常关照她的王厨娘去世了，在这个年代，活五十多岁去世也不算什么伤心事，甚至勉强算长寿了。

但问题就来了。厨房事务繁忙，就这么缺了一个人，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厨子填补空缺。

“你去跟总管说说，说你能试试。”程阳在膳祖脑海里撺掇，“不对，不能直接去，这样不好。你找机会做点小菜送给总管尝尝，说说情让他给你个机会。”

“我？”膳祖不可思议微微睁大了双眼，“我行吗，我就一小帮工？万一做的不好可不是受点刁难的事儿了。”

“我教你那么多菜谱呢。”程阳不以为然，“还有王厨娘张大厨他们，平时也提点你那么多，你要是连临时补个缺都做不到，那你可能是傻的。”

膳祖毕竟年轻，小姑娘都有点小脾气：“试试就试试，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还做不出几道菜。”

程阳在心里偷笑，脾气上来了就好办了。膳祖的厨艺绝对不成问题，毕竟悟性在那，即使上锅炒菜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刀工和配菜方面绝对是超水平的。

即使不能立刻征服丞相大人的胃，让一个管家点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第二天，在厨房闲暇的时候，膳祖去外面用自己的月钱买了一些食材。都是很基础的青菜豆腐，几条小鱼，但也刚好适合手法略生的膳祖来练手。

程阳在一边全程指导，膳祖的悟性确实不错，中途也没发生太多失误，最多是一些细节上有所偏差，如果放在自己身上，程阳绝对不能忍受，但对于现在的膳祖来说已经足够了。

简单的清炒蔬菜、豆豉炒豆腐，加上一碗鱼汤，膳祖尝过味道之后程阳点头通过，便拎着食篮准备去找管家。

只不过走到半路，还没遇见管家，倒是碰上了一个青年。

青年二十出头，穿一身深蓝色绸缎书生服，眉目修长俊美。程阳心里知道了八成，这就是段宰相的儿子，写《酉阳杂俎》的那位段成式。

“这可能是你的贵人。”程阳示意膳祖不要回避，“打个招呼，别太紧张，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程阳毕竟是一个现代人，深谙现代偶像剧中灰姑娘碰瓷王子的戏码。但这个阶级分明的时候又不好直接上去碰瓷，只好稍微装装白莲花。

要说段成式作为府中公子为什么两年都没有和膳祖见过面？因为他在外地求学，这次回来是要考进士，刚好回府居住。

而膳祖进到段府的时候，段成式早就出门游学了。古人游学不比现在，一次三五年都是小意思。因此不用程阳刻意隐瞒，膳祖也不会知道这就是丞相公子。

膳祖听话地屈膝行过礼，拎着食盒准备离开，却被段成式拦住：“姑娘这个时候拿着食盒是要去哪？”

府中的太太老爷早就吃过饭，奴仆一般统一进餐，这个时候单独拎着饭食确实很显眼。

没等膳祖回答，段成式摸摸肚子：“哎呀，我刚刚回府也是很饿啊，姑娘能不能把菜分些给我吃？”

“给他给他！”程阳在一边暗搓搓的叫嚣，“别管管家了，管家吃过了！”

膳祖不明情况，但共生了这么久，对于程阳说的话，她也开始无条件信任了起来，把食盒捧给摸着肚子的段成式。

“好吃好吃！”或许是太饿，或许是膳祖做的菜确实不错，段成式一边吃一边满意地称赞起来。

“你是府里新招的厨娘吗？”风卷残云之后的段成式窝在椅子上看着膳祖收拾碗筷。

膳祖手里一滑：“不是，我是个帮工。”

“我听说炼珍堂的王厨娘去了？”段成式眉头一皱，“总管那边还到处招厨子，我看不用了，回头跟他说说，就你了！”

膳祖喜出望外，但限于对这个人的身份并不了解，试探地说：“我可只会做些粗茶淡饭，别悖了丞相大人的意？”

“我爹那个人你不知道，”段成式端起一杯茶润润嗓子，“不知道犯的哪门子毛病，以前官小俸禄低的时候粗茶淡饭还没吃够？这当了丞相还是净挑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吃，有什么意思呢？”

“你是？段公子？”膳祖内心的惊诧无以言表，她虽然早慧又聪明，但对于这种事接受能力还是不够强，“奴婢冒犯了。”

“没有没有，没有冒犯。”段成式挠挠头，“我回来晚了没赶上饭点，幸好你拎着饭盒过来了，不然这一下午怎么过我还不知道。这样吧，我去跟我爹说，我考上进士之前，一日三餐由你负责，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