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忽然想起来还有奏折尚未批阅,沁菡若是无事,朕便先回养心殿去了。”
说完不等柳沁菡多言,竟是直直从华禧宫里出来,任柳沁再怎么叫,他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柳沁菡看着他的背影,只差要将手里的帕子绞碎。
从段笙月重新入宫的时候,她就知道,洛杞早不是从前的洛杞了。
她抿紧嘴唇,脸色难看的厉害。
她根本就不再乎洛杞喜欢的是谁,她想要的从来都是皇后的位子!
想起段笙月,她不由得咬紧牙关,“我倒要看看,谁敢挡我的路!”
从前的段笙月她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可是如今段笙月变成宋笙月,她什么都不是了。
月光白惨惨的落到屋里,柳沁菡眸子阴沉冰冷,如同鬼魅。
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段笙月倚在窗边,手里的话本翻了大半。
许久隔得时间长了,段笙月看着那话本上的卿卿一见如故竟有些看不下去。
正烦闷的发着呆的时候,外头传来细柳与人攀谈的声音。
段笙月拖着下巴,不慎在意。
彼时一只鸟雀淋了雨躲入屋檐之下,正扑棱着翅膀梳理身上的羽毛。
段笙月皱起眉头,忽念起华栩。
当日那箭分明是冲着夺命过来的,虽华栩刻意偏了身子,却也伤的不浅。
如今已过半月,不知华栩身上伤势是否已好。
微微叹了口气,辗转准备回去榻上休憩。
未料外头又穿来一阵敲门声,段笙月抿唇愣了愣,许久才应了一声,“进。”
朱红色的油纸伞一闪而过,先进来的是细柳,倒是笑意盈盈,“娘娘,碧玺宫的碧娘娘来看您了。”
碧娘娘……
段笙月微微愣了愣。
碧莹?
她眸子一下睁大,朱红色的油纸伞缓缓从那人面前挪开,露出段碧莹清冷孤高的脸。
眼泪盈眶,段笙月一下子起来,跌跌撞撞向段碧莹奔去,“碧莹!”
矢色忙伸手扶住她,才免得一场跌倒。
她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段笙月眸里有几分烦扰,“贵人当心。”
段笙月忙起来,拉着矢色亲昵的回到屋里。面上是有几分局促的,“碧莹,你我姐妹分开数年,奈何我如今正是局促之时,你且先等着……”
像是忽然想起i什么,段笙月匆匆起身绕到后头。
矢色犹疑地看了一眼细柳,细柳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段笙月要做什么。
二人耐心在屋里等着。
许久段笙月才满面欢喜地端着个盘子过来,“这是你从前最爱吃地桂花糕,姐姐时时记得,来快尝一尝。”
矢色实在推脱不过,拈起一块放入嘴里,入口即化,却终究有些腻了。
“月姐姐……”
段笙月期待的看着矢色,“碧莹,你是想起什么了么?”
矢色张了张口,终是在段笙月失望的眼神里摇了摇头,涩涩道,“不曾忆起从前诸事。”
段笙月有些失望的垂下眸子。
可下一瞬,矢色忽将她的手握住,面上带着笑意,“可我看月姐姐是有几分亲近的,就算记不得从前之事,却还是愿意同姐姐亲近。”
段笙月面色有几分红润,眸里一片湿润,“你说的,可是当真?”
矢色点点头,“自是当真,只是姐姐切莫着急,我只怕是一时片刻还想起不起来……”
段笙月讪讪摆了摆手,面上激动,“你能平安活着便已是万幸,我不贪心让你记起从前,有些事情,忘记反倒比记着要好。”
经历过生死之后,她倒是想明白许多事情。
有多少事,本是不必强求。
微微抿紧嘴唇,眼底竟是有几分失落。
矢色叹了口气,“过去种种,终究南柯一梦,姐姐过好当下才是。”
段笙月点点头,怜惜的用手抚了抚矢色的头。
矢色面上微微一僵,却还是由她去了。
“这些年,不知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说到这里,又是泪如泉涌。
矢色将段笙月抱进怀里,柔声安慰。
两姐妹难得团圆,段笙月也鲜少那么高兴,眼见到了用膳的时间,段笙月还是不准备放矢色离开。
“眼见外头雨越下越紧,碧莹你今日不妨留下来用膳?”
矢色面上微微犹豫,却终究还是点头应下。
二人还未吃几口,外头的门便又开了。
洛杞立在门前,将龙袍上的水珠掸尽,见段笙月面色潮红,脸上也不由得有些笑意,“我道今日孔雀台怎么这般热闹,原是碧莹过来了。”
段笙月面上的笑浅了几分,转头吩咐细柳又多拿上一副碗筷。
矢色抬头,无意识的和洛杞对视一眼,两人又飞速将眸子移开。
倒是段笙月,仿若不知一般,面上笑意未停,却都是同矢色说话。
矢色始终冷静自持,不曾失仪,面山也总是淡淡。
用过膳之后,外头的雨小了些。
段笙月面上显出几分疲态,能坚持到这时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
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矢色说着话,矢色才说过江南也多雨,那边段笙月便已经靠着椅子沉沉睡下了。
嘴角带着笑意,不由让人有些心酸。
矢色皱起眉头,下意识看了洛杞一眼。
洛杞面上始终淡淡,将她柔柔从椅子上抱起来,又放至榻上。
这才转头吩咐矢色,“你且回吧。”
矢色起身,对着洛杞盈盈一拜,“是。”
犹疑的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段笙月,矢色敛下面上神色,转身退了出去。
洛杞静静伏在段笙月床头,看着她面上的笑意终是宽心了。
从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似乎很少这么笑过了。
从前的时候,段笙月可并非如此,笑从来都是张扬肆意的笑,如同火红的芍药一般,永远都让人移不开眼。
洛杞抿紧唇,微微叹出一口气。
伸出手若有若无的在段笙月脸颊上轻轻碰了碰。
许久才站起来从屋里离开。
门刚一合上,段笙月便睁开眼睛。
外头隐隐传来洛杞吩咐细柳的声音,段笙月怔怔地坐起来。
窗外细雨未停,洛杞踩着地上浅浅的水摊从孔雀台离开。
段笙月抿紧唇,用力按住自己不断跳动的胸口。
嘴唇嗫嚅,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北漠。
华栩脸上尽是冰冷,遥遥地看着前头,仿佛大燕的巍巍皇城就在眼前。
伸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他咬紧牙关。
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段笙月在皇城待太长时间。
他等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让洛杞重新将她夺走?
回首瞥了一眼身后的百万雄师,他嘴角轻轻扯动,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杀!杀尽大燕人!为我北漠的将士报仇!”
“杀!为北漠将士报仇!”
“为北漠将士报仇!”
一声接一声,更迭不停。
华栩遥遥地看着大燕的方向,冷哼一声,眼里尽是势在必得。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段笙月,洛杞究竟能不能坐稳皇位!
烈日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