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橼的眼圈红了红，到底也没留下眼泪来，她明白这次的事对南瑜有多大的打击，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试探他，可是一个人的习惯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在决定她性格的少年时期就进了公司，所有的人都拿白眼看她，没有一个人真正信任她，她走到了今天也是同样抱着戒备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要“信任”太难了！

她能给南瑜也仅仅是为他扛下这件事，虽然这其中她能够得到好处，除此之外她只能在金钱上补偿，可是艾橼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补偿。

电话响起，“艾总，师傅们带着料子回来了。”

艾橼揉了揉鼻子，恢复了平静，“我亲自去，还有从今天开始南瑜的工作交接全交给你了，公司这里你不用太上心，帮我盯着点丁硕泽。”

“真的吗？谢谢艾总，谢谢艾总！”古梦璇的声音里透着无限地惊喜。

“还有……”艾橼犹豫了一下，“如果南瑜找我，就说我在为比赛做最后准备，没空见他。”

“好的，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艾橼理了理头发，揉了揉手，赶回工厂，说是工厂其实就是在老城区的平房里，一个大院子里面四五间平房都打通里面放满机器，倒不是艾橼抠门，而是现在的玉雕行业普遍都是这样的生活环境，就算放到了高大上的写字楼里，很快也会因为噪音和粉尘而被人投诉。

工厂是一家珠宝公司的核心，所以艾橼格外地注重他们，为所有的师傅解决食宿问题，毕竟是体力劳动，给的福利很多，因此老师傅也愿意留下帮她。

艾橼一走进院子，就有阿姨围了上来，“艾老板来啦，到饭点了一起吃饭，哎哎哎，大家吃饭啦！”

院子里都是机器轰鸣的声音，不过跟烧菜大妈的嗓子比那也是不相上下了，艾橼一点都不介意大妈的大嗓门，点点头帮着大妈在院子里摆桌子、放碗筷、端饭菜，一点架子都没有。

机器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里面的师傅开始往外走，“小艾啊！”

艾橼点点头，对他们的尊敬是出自内心的，过去她刚进公司白天在里面打杂，晚上就到这里来，有时候师傅们天黑了还要开着灯赶工，她就在旁边看、学，到了饭点就一起吃饭，天热的时候跟着大妈们睡在后院。父母死后，这里是她唯一能体会到一点家庭温暖的地方，虽然常常被师傅们责骂，但确实能学到不少的东西。渐渐地她开始能独立构图并且雕刻出一些东西了，师傅们才慢慢和颜悦色起来了，他们对艾橼的态度并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或者姓丁还是姓艾才改变，而是对她的雕刻技艺越来越好菜有了变化，他们像自己的老师又像是自己的父母。

“艾老板啊，”做饭的李大妈叫了她一声，“多吃点肉，你看你太瘦了。”

“李大妈，叫我小艾就行，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怎么来看你们，“艾橼从包里拿出一叠钱，“这些就算这段时间的辛苦费吧！”

王师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睇了眼那叠钱，“吃饭呢，你拿钱出来干什么，收回去。”

他的声音不响却威严十足，他在这行干得久了，在这个工厂里也算是一把手，从前他骂艾橼最不留情面，到了现在说话依然是又冲又快，“来看我们就看我们，这钱一叠叠地推来推去，做什么不好？”

艾橼被他的话一冲，倒也听话，收回了钱，“那我打到你们卡里好了。”

王师傅自从进了妆匣公司的工厂，就几乎把这里当家，虽然艾橼当上一把手之后安顿了大部分师傅的生活，但王师傅依然固执地住在工厂里，对他这样上了年纪又无亲无故的人来说，这就是他的家了。

他喝了口酒絮叨起来了，“你啊一年大似一年了，做什么不好，不要以为现在年轻漂亮就只知道工作，眼圈都是红的。”

艾橼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

“年纪轻轻不要整天在我们堆里混，找个男人谈谈恋爱，以你的条件什么男人找不到，做什么不好啊？”王师傅越说越多。

艾橼点着头只觉得鼻子酸，这样的话丁家人也会说，纯粹是出于想把她赶走或者是想捞她油水看她笑话的心理，而王师傅的话却是真心实意关心她。一如现在让许多人深恶痛绝的催婚，这些话从七大姑八大姨嘴里说出来纯粹是一时的消遣，只有自己的父母才会真正担心自己未来会不会孤独一生，或许陪伴才是真正的长情。

艾橼放下了手中的碗，“王师傅，我知道的，可我现在也没人要啊！”

“胡说！”王师傅“嘭”得砸下酒盅，“你一个大公司老总，做什么不行，长得这么好，只有挑别人的份没有被别人挑得道理，拿出点骨气来。”

王师傅年过半百，头发里掺杂着根根金丝，可能常年被粉尘侵染眼睛总是肿肿的，他听了艾橼的话不觉得气上心头，忽然把眼睛瞪得老大，大家看他的样子活像个瞪眼发怒的关公，都笑了起来，王师傅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不说话了。

艾橼原本心里的难过在这“嘻嘻哈哈”的声音里一扫而空了，饭后大家都要休息一会儿，下午继续工作，艾橼帮忙收拾了碗筷就被王师傅叫去。

后院里堆着五六个最大号的白色麻袋，如果没人说，一定会被人以为是什么化肥饲料，实际上这些就是世间最美的宝藏——玉料。

艾橼随手翻了下几个袋子，妆匣的收料员常年在外，艾橼对玉料的质量要求非常高，因此一年也收不到几块好料子，好在手上有些存货，一个月后比赛结束公司的销量会有一个质的提升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有些料子都没开过窗，找个黄道吉日抽空去庙里烧烧香，求个符回来，我们就开料。”王师傅叮嘱。

玉雕行业在中国流传几千年了，不少玉料都是包裹在石头中间的，比如翡翠、南红、岫玉等等，因此很早之前就有赌石这种说法了，一块原石开采下来只能通过表面皮壳的纹理和透光来判断里面玉料的好坏，买入之后才可以把原石切开，行业内又“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的说法，正是说明了这一行的风险。所以许多赌石商人在买进原石之后会把石头送到开料厂，自己去庙里烧香祈福祈求能开出一块好玉料，这个传统渐渐流传了下来，到了艾橼这里依旧保持着这个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