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爪拍了拍软榻,钱蓉示意赵炎煊坐到自己的身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宴会上那位北疆单于在要求你老爹开口赐婚时,好像有提到当年他的老娘与你母妃玉贵妃订立指腹为婚之约时是得到了太后的应许。如果我们站在坏人的角度来想,这个婚约有没有可能就是你奶奶有意策划的?如果是的话,那么你奶奶自然就是事件事幕后最大的主使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你奶奶埋下的祸根,那么现在当然也得由她出面来解决啊!最好是由她当众表示出有要毁弃这个婚约的意思。哎,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炎煊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眉眼弯弯的说:“嗯,理是这个理……不过你打算怎么让皇祖母出面解决呢?”
白林随声附道:“太后都已经死了三年多,估计这会儿连尸体都烂完了。”还怎么个开口说话?
钱蓉叹道:“所谓的让死人说话,当然指的是显灵啊!”
赵炎煊一怔:“……显灵?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本王为皇祖母招魂?”招魂二字一出口嘴角便不由的下弯,冷笑道,“若皇祖母真的在天有灵,那么本王的处境只会更加的不堪!”
记忆中,那位满脸皱纹的女人从未对自己展露出一次慈爱的笑脸。
白林像是想起一事,面色忧忡道:“王爷还可记得墨夜提及老国师云游归来之事?要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太后招魂……”简直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见主仆一唱一和的置疑自己的能力,钱蓉的嘴角抽搐着,却又得强耐着性子:“我有说过要给她招魂吗?再说了,招魂是那么简单的事吗?”她如果真有那个本事,还会落得现在这副模样了?还有就像你们说的,在老国师的眼皮子底下给太后招魂,那不明白着智商欠费没事找虐吗?!
“若不招魂,如果让一个已死之人当众开口?”赵炎煊与白林两人都一脸的迷惑。
“很简单,装神弄鬼啊!没有真的神鬼精怪,纵使你们所说的老国师再道行高深,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当然了,除非他在修行的同时也崇尚着科学!”
“科学?”主仆两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困惑了。
明白一时半会解释不了的钱蓉挫败的叹了一口气,“先不要纠结这个细节了,我们还是直奔主题吧。我所想的办法具体实行步骤是……”
月色下,营帐内,一只又肥又丑的兔子在一张白纸上又指又点,同时三瓣兔唇张张合合,不停的说着什么。而在它的面前是两个表情狐疑又凝重的年轻男子。
“王爷,你真打算听她的?这方法确定可行?”白林面色忡忡的看着将画满圈圈点点的白纸卷好收入袖中的俊美男子。
“不试怎知行与不行?”
“可是……”
赵炎煊薄唇轻启:“这方法虽听起来玄乎,却胜在不费一兵一卒。即使败了,我们还可以一切照原计划进行,有何损失?”
白林愣了愣,待回过神之时则双眼放光,“王爷所言极是!”文谋不行的话,再使武力也不迟!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小肥兔所想的这个方法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一旁的钱蓉抬爪捂脸,敢情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天色微亮,赵炎煊便以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府休养为由向大宋皇帝告了病假,后者也点头应许。
马车中,赵炎煊一手执书静默的观看着,风姿卓绝。
看着他,钱蓉突然想起一件很是让她介怀的事,打量他的眼光充满疑惑与好奇。
“你看够了吗?”在她灼热的视线燃烧之下,某男终于开口了。
“呃……”将身子往软座上一趴,借此掩饰尴尬的钱蓉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的问:“王爷,你昨晚上半夜在我面前所说的绝不重蹈覆辙是什么意思啊?该不会牵扯上某个女人吧?那对方是楚美人还是你母妃……”
话还没问完,赵炎煊的脸色便刹间沉了下来,极度的难看。
半晌才冷着声问:“你当时是醒着的?”
“本来是睡着的,后来被你给吵醒了……你,难道不知道兔子的天性敏感,哪怕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惊醒?”钱蓉目光上下左右四处乱飘,就是不看他。
她又不是猪,怎么会蠢到主动招认自己当时一直是醒着的,甚至还偷听了他们主仆三人的对话?
看出她的心虚,赵炎煊用力的皱了皱眉,眼神更加阴鸷的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不信任,钱蓉下意识的后退着,内心更是懊恼着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自己,没事多什么嘴啊!这下好了,踩到了他的痛处。
哎,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作死?
这就是!!!
马车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降了几十度,冻得她全身发抖。她感觉自己似乎连骨头都从地狱淬炼了一遭,甚至有那么一瞬一秒一眼,她动了扑到他腿边摇尾乞怜的念头。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他一掌劈死或直接拎着耳朵丢出马车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放柔,只是眼眶却可疑的泛了红。
看着他,钱蓉的心不由咯噔一跳,他这是在……隐哭?
伸手揉了揉眉心,赵炎煊闷声道,“两个都不是。她不过是一名年长本王五岁的婢女……但却又是自本王记事起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第一个对你笑的人,不应该是你的母妃吗?”钱蓉微讶。有个如此漂亮的儿子,天底下哪个当妈的不把脸笑得跟开了花似的?
赵炎煊瞬间沉默。
“末将初识王爷之时,王爷还只是个被禁足于杂草丛生四处漏风的旧院里的小男孩,嗯,好像只有七岁……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若怜姐一人……”白林声间微哽的响起。
钱蓉侧目:“那她现在人呢?我怎么从未见过,甚至都没有听人提及过她?”
赵炎煊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眉宇间淡淡的落寞让人忍不住为之心痛,“她死了,是本王的柔弱无能与不知天高地厚害死了她。”
“不!王爷,不是这样的!”白林急声道,“属下相信若怜姐绝不会允许你有这样的念头!身为你的下属,护你周全是我们最为重要的事!哪怕为此付出性命,我们也甘之如饴!更何况……你当年也只是个少年,要怨也只能怨苍天对我等不公!”
苍天不公几个字让马车内的气氛再度陷入了安静。
钱蓉静静的看着赵炎煊,不何为何,她竟有种想要迫切知道他的过去的冲动。她一直困惑着,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过往,能让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这番沉默。
虽然他的过去让她满腹疑云,但她却不敢贸然单刀直入式的发问。想了想,她决定拐着弯儿问,语气刻意的温柔起来:“这么说,她才是你内心的真正白月光了?”
“什么意思?”赵炎煊斜眼看她,有些不解。
钱蓉鼓起最大的勇气不怕死的又问了一遍:“我是说,她应该就是你真正的心上人吧?你曾经的种种风光与落魄应该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话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了,何不干脆一次性把问题都问完?憋着多难受,至于是要气要怒要恨,都随他呗。
“不是。”
他斩钉截铁的干脆回答让她不由愕然的张开嘴,僵硬的仰头看向他,不是?可他的神情明明那么悲伤……
“本王承认,抛开主仆身份不谈,本王一直视若怜为亲姐,对她的感情甚至远胜于对母妃的。但却也止步于亲情!至于本王的真正心上人……另有他人。”
“哦。”钱蓉呆呆的看着他好几秒后才愣愣的哦了一声,紧接着却是低下头小声的嘀咕着,“原来兜了一圈,你小子真正喜欢的人还是那个表里不如一的楚美人啊。”
哎,也难怪,像楚瑶那么美艳妖娆的女人确实没有几个男人会不为之倾心的,若她是男的,估计也会栽这个跟头。
“楚瑶?”听力敏锐的赵炎煊倏地冷冷一笑,神色也随之变得阴晴难定,“……若不是她也拥有那样一双灵动中带着几分妖艳的双眼,本王当年也不会鬼使神差的着了她的道,更不会有今日种种的纠缠不清。”
“也有?”钱蓉迟疑的看着他,用词谨慎:“……谁?你的心上人?”
“嗯,本王的未婚妻。从某些神韵上看,曾经的楚瑶与之有着几分相似。”
“哈?未婚妻?”钱蓉霍地睁大双眼,大哥,你明明只有一个未婚夫好不好,这会儿又从哪冒出个未婚妻了?“你确定你没有口误?北疆单于可是个货真价实的……”
唰!赵炎煊目光如刀的剜向她,吓得她秒怂,硬生生的将最后男人二字咽回肚子,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王爷,能入得了你的眼……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一定是个比楚美人更美的仙女……”
古往今来,马屁一直都是应急之良策。听到她如此夸赞自己的心上人,赵炎煊脸上的表情明显的缓下几分,轻点下头:“嗯,她确实很美。”
轻吁一声,钱蓉顺竽爬的问:“能否斗胆问一句,仙女现在身在何处,小女子能否有幸……”
“本王也不知道她现在人身在何处。”
“卧槽!”钱蓉感觉自己的智商又一次受到了侮辱,眨了好几下眼后嘟嚷着,“你老婆你不知道人在哪?该不会是被你给气跑了吧?”
赵炎煊横了她一眼,道:“八年前,本王在一次外出涉猎与她相遇于听风岭,她只身一人且迷了路……当时风大雾浓而她却衣裳单薄……”
“所以,你见风大雾浓好作案便对她起了色心……唔,好痛!”
额头猛地一痛,赵炎煊手中的折扇不偏不倚的落在那里。
他俊脸一片阴沉,咬牙道:“一派胡言!本王岂是你所想像的那般龌蹉下流之人!”
抬爪揉着伤痛处,钱蓉满是委屈与不满的嘀咕着:“什么叫我想,明明是你自个说话不清不楚,那么糟糕的台词,任谁都会想污了。”
“你!……罢了,本王不与畜生一般计较。”赵炎煊唇角不由自主浮起一个莫名无奈的笑:“她用一支发钗换了本王身上的披风,约定于三日后原地归还。可到了约定之日待本王前去找她时,她却迟迟没来。春去秋来冬至……一年又一年,她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钱蓉一怔,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晨曦轻雾中,少男少女挥手别离。想进一步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看向赵炎煊,她迷惑了——怪了,她怎么突然间对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在很早以前就见过他一般……
猛地抬爪拍打下自己的脑门,嘴里嘀咕着,“这不可能……”她与他分明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而她也是第一次穿越时空,他俩之前怎么可能会见过面?至于脑海里所闪现的那个模糊画面,一定是她电视剧看多了,主动脑补出的情节吧。
“或许,她早已忘了本王,忘了那个约定,也早已嫁做他人妇过着相夫教子的平凡百姓生活……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常,赵炎煊心中莫名一动,声色微肃。
“啊?没、没什么……我、我只是有点好笑。原来说到底,你是单相思啊——哈哈哈……”被打断思绪的钱蓉有些狼狈的打着哈哈。
赵炎煊俊脸一黑,语气阴森:“你给我发出那么蠢的笑声试试?!”
笑声止住,钱蓉改用安慰的语气,“王爷,世上美人千千万,就凭您这显赫的身份和倾城的容颜,还怕没有姑娘家惦记?”眼皮底下明摆着的就有三个了……楚美人、德歆郡主、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穆云铮!
赵炎煊垂眸沉默半晌,才轻声道:“纵是美人千千万,那个人也最好。无人可替代……”
“哟,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嘛。”钱蓉讪讪一笑,内心却隐隐泛着酸,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