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钱蓉,主仆一行人跟着王公公往大宋皇帝所在的帐房走去。赵炎煊的眉头越皱越紧,之前被逼和那五大三粗的北疆单于双双跪谢龙恩的时候没有往深处想,现在细细一想,丽妃娘娘那句‘此兔来历不明……’定有蹊跷。
在没有参加此次围猎之前,除了云铮和李凯外,也就只有德歆郡主赵筱蕊撞见过肥肥,丽妃娘娘又是如何得知肥肥的来历不明?
难道……
正皱眉深思着,钱蓉意在他的怀中蹬了蹬腿,语气幽怨的嘀咕着。“哎,现在想什么都是虚的。总之呢,今天这顿饭吃得太不值了!”
这突如其来的论断落入耳中,让他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为了阻止她说出更加惊人的话,他急忙低头瞪她,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就是这短短的一秒钟的低头时间,他发觉脚底有异……回神,竟是踩空了一个台阶。
台阶?他双眼一睁,本能的想要提气跃离,却又在刹那间想起自己曾当众自废功力一事,此刻若是提气飞起,岂不暴露了自己内力尚在的事实?欺君对于其他皇子而言,或许只是看父皇心情好坏的事情,然对他而言,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断崖,
霎那间的权衡后,他只得暗暗咬牙,做好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的心理准备,却不忘将怀中的钱蓉抛出,免得她遭受牵连。
本以为会难逃狼狈俯趴在地任人嘲笑的命运,蓦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突然自身后探向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俊眸一眯,当即意识到来人武艺高强,思寻着是否要反掌回击之际,腰间竟被来人霸道而不失温柔的一把扣住,来人也几乎在同一刹间从他的身后鬼魅般闪现至他的面前,手臂用力的一收,让他整个跌进一副宽厚刚硬的……胸膛。
诶……诶?这是什么情况?
被紧搂入怀的赵炎煊蓦然怔住了,直到他从来人的身上闻到一股让人甚舒服的汗味后,才骤然回神,对方也是男人,而且还是个比他还要高出几分的男人!
清澈的眸子,骤然缩紧,一抺阴鸷冷残之气从俊颜一闪而过。管它高不高,敢如此羞辱他,简直就是找死!
周边的空气徒然冷下几分,除了当事人外,身后的白林与墨夜也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傻了。天啊,他们那丰神俊朗完美如神的九王爷居然被一个男人给占便宜了!可气的是,他们还不能替王爷出气,因为那个抱着王爷的男人是……
“小心一些。”
一道声线低沉的男声在赵炎煊的耳边响起,惹得他漆黑的眼睛危险的一眯。这个低沉粗哑的声音好耳熟,莫不是……
霍地一把推开对方,后退一步后目光如刀的剜向对方。
果然,站在他眼前的就是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黑壮家伙——北疆单于,佐穆邪。
他昔日不死不休的敌人!
想到对方如今的身份,纵是内心怒火滔天,他还是强扯嘴角违心的说道:“多谢单于伸以援手。”
佐穆邪收回手,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了赵炎煊半天,眼中的光芒从开始的怀疑与不敢置信,变成最后的痛惜与心疼。
喉咙滑动数下后才缓缓的出声,声线微涩:“传闻都是真的,你那身超群卓绝的武功真的被废了?”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更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种表情的赵炎煊眯起眼睛像打量陌生人一般盯视着,眸底是深不见底的黑。
两人就这样无声无言的对视着,最后还是赵炎煊先打破这份僵局,只见他凉凉一笑,“说起这事,当年单于也是功不可没,本王在此谢过了。”
“我?!”佐穆邪一脸迷茫的眨了眨眼。
他的迷茫与迟钝让赵炎煊嘴角的笑意更凉,弯腰抱起地面上的钱蓉,慢条斯理的捊着她背上的兔毛,语气冰冷而迟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单于可知您当年的那一纸协议为本王换来了一道怎样的密旨?”
如今想来,当年的那一纸停战协议便是他统兵生涯的终结符。
“密旨?”佐穆邪哑声问道,垂落在两侧的手竟不自觉的攥紧成拳,微微颤抖着。“难道当年震惊天下的五皇子一案和猛虎暴毙于九王府一事,不是你剑封于鞘马放南山的真正原因?”
赵炎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的瞥了眼身后的墨夜。
墨夜用力的抿了抿唇,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沉声道:“那道密旨哩只有寥寥数字,却字字如刀——私铸钱币、私藏军械、蓄养私军、结党营私……意图谋反!!”顿了一下,他似是忍不住般多嘴了一句:“当年因那道密旨,王爷不仅亲眼目睹了母妃玉贵妃血溅金殿,更是在内惩院里呆了足足四个月……”
“够了!”冷如冰霜的喝斥声从赵炎煊的唇中逸出,“快走,别让陛下等得太久了!”
在与佐穆邪擦肩而过之际,钱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高大的身体微颤,刚毅如刀削般的脸庞竟露出一抺王者不该有的悔意。
咦?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一愣,双眼一亮,嚯嚯!!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看着赵炎煊冷傲决绝的背影,佐穆邪黯然垂下眼帘,停战的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这位当年惊艳才绝俊美无双,与自己交战多年却始终未能分出胜负的九殿下,期待着两人再次见面之时,不再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而是……
这些年来,赵炎煊从得势到失意的整个过程,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也曾数次险些因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想要为之打抱不平,但最后都被军师给强行阻止,理由是他的特殊身份若是掺和其中,非但帮不了对方任何忙,反倒会让对方的处境更加危险,甚至还会被有心人算计诬陷从而扣上通敌叛国的大罪!
却不想,自己当年所获知的消息都只是表象……
这一刻,他恍然明白,为何那些年在与赵炎煊的交战中,数次必败无疑的战役最后都以战平收场,更有两次自己照常理是凶多吉少的,可每次都侥幸的脱险——原来,从一开始,赵炎煊就没有那打一场彻底的胜战换边境长久太平的念头!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只有在别人眼中九死一生的战场,才是他赵炎煊最为安全与安心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