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月光明亮,却驱不散沉厚的浓雾,整座寒池小镇笼罩在阴森浓雾中,死气沉沉。
这三天,小镇上的原居民变得慵懒,仿佛失去修士们的光顾,已没有了营生的动力。
小镇修养生息了三天,终于在今晨焕发动力。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早餐铺已开了门。
老王哈欠连天,持着杆扫帚清扫自家门前的狼藉,里屋飘来热腾腾的包子香味。
他掐好时间,他的包子绝对是整个镇子上第一家出笼的。
一旦修士们从秘境出来到镇上,一定只有他这里才能买到热腾腾的包子吃。
他甚至想好了每个包子定要卖一两银子,买两个可以优惠,买十个只收五两。
老王幻想着,不自觉愉快的笑了,手上更有劲儿,沙沙扫起了地。
就在这时,他看到扫帚旁有一双鞋,一双能够倒映出他影子的怪鞋,就像一面镜子。
他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怪鞋。
对方肯定是个修士。
他吓一大跳,抬头望着这双鞋的主人。
这是个相貌和气,面容干净的白袍中年人。
老王望着长街尽头那月光下发光的晨雾,又望着近在咫尺的白衣中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一定不是鬼,而且应该是个好人。
“请问包子熟了吗?”白袍中年微笑问道。
“包子?哦哦,熟了,肯定熟了。”老王回头朝里屋又喊道,“婆娘,包子熟了没?”
里屋没见回应。
老王又问了两声,里屋依旧静悄悄的。
“客观您稍等,我去看看。”
老王对白袍中年歉意一笑,旋即转身准备进屋,心想着莫不是那懒婆娘又偷懒睡着了?
白袍中年忽然摁住了老王的肩膀,一股柔和强大的力量让老王移不开脚步。
老王诧异回头,想问点什么,却没有问,因为他看见白袍中年的脸色已变得严肃冷静。
白袍中年的眼睛,正望着里屋厨房的方向。
老王也疑惑的朝厨房望去,旋即脸色大变。
一缕黑烟正从厨房的窗户飘出去,升了天!
“这……这是……”老王害怕极了,回头询问白袍中年,身后却哪里还见白袍中年。
他看看里屋的光,再看看空荡荡的身后,鬼叫一声冲进屋,飞快关紧门。
不多时,屋子里传出老王的惨哭声。
……
……
初晨,清风徐徐,新雾渺渺。
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照亮寒池小镇的狼藉。
深巷撑懒的猫,街上滚动的酒瓶,随风乱颤的黄纸……
诸葛酒楼的伙计开了门,一个搬门板,一个朝对街走去,走到一半才怔住,斜对门的早餐铺今日却闭着门。
这伙计揉了揉惺忪睡眼,以为看错了。
那家早餐铺二十年如一日早早开门,他也吃了那家店二十年的包子,怎滴今天却没开铺?
伙计转身离开,疑惑间撑了个懒腰,哈欠打到一半,生生憋了回去。
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诸葛酒楼的房顶,喉咙像被鸭蛋塞住,大张着发不出声音。
房顶悬挂一具死透的尸体,一具被勒住脖颈的黑袍。
黑袍下露出了苍白的脸,那双凸出的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正直勾勾瞪着伙计。
这名伙计是聪明人,他什么也没说,一句也没喊,深埋下头,加快步伐走回酒楼。
连同伴询问早餐时,他都一言不发,只在嘴唇竖了根食指,示意同伴别说话。
因为这名伙计除了看到尸体,还看到房瓦边缘被晨风刮起了一片白色衣诀。
死去的黑袍自然不会是自杀,碰瓷的再贪,也不敢贪诸葛家的银子,那么一定是被人所杀,而且杀黑袍的凶手还在房顶上。
那人到底是谁?
杀了人为何还不离开?
居然还敢停留在凶杀现场的房顶?
伙计知道,他绝对惹不起这个凶手。
事实上,伙计并不知道凶手是一个很和善的白袍中年。
白袍中年杀了黑影,是因为黑影杀了老王的婆娘。
他不仅救了老王一命,还替老王报了永远都无法报的仇。
作为酬劳,他只自取了一笼新鲜的包子,和一个蒸笼。
所以他绝对算是个善心人。
那层蒸笼就在房顶,包子还剩三个,其余的都当做下酒菜进了两个人的肚子。
房顶上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便是白袍中年。
另一个也穿着一件黑袍。
和那个吊死鬼不同,这件黑袍黑得发亮,胸前绣着一个古意怏然的“車”字。
白袍中年和黑袍车士已经坐在这里两个时辰。
因为这里够高,整个小镇只有这里能看到极远处那潭寒池的风景。
他们吃着肉包,喝着酒,望着远方稀薄雾气中的寒池风景。
白袍喝的是黑袍带来的酒。
黑袍吃的是白袍取的肉包。
但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交流过哪怕一句话。
直到小镇苏醒,一行探险联盟的人去往寒池畔,黑袍终于舍得开口。
黑袍的声音铿锵有力,像钢刀砍铁柱的声音。
黑袍道:“包子能分,人却不行。”
听着这句略带敌意的话,白袍依然微笑:“我只是好奇能让邱师伯都愤怒的小子,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黑袍沉默了会儿,说道:“其实我欣赏他。”
“哦?能得到棋魂殿车士的欣赏,说明我这趟下山没白跑。”
白袍笑了笑,又疑惑道:“既然欣赏,为何一定要杀他呢?”
黑袍叹了口气:“因为我喝了一杯酒。”
“什么样的酒?”白袍好奇。
“一杯用银蛇胆泡了三十年的苦酒。”白袍道。
银蛇胆泡酒本不醉人,不过银蛇这灵兽又称“淫”蛇,蛇胆泡出来的酒既能壮阳补肾,亦有使人动欲的作用。
泡了三十年的银蛇胆酒,一喝必醉,如果身旁有女人,哪怕再丑的女人,在饮酒之人眼里也会变成绝色美女。
男人之间无须隐瞒,这种事完全能够理解。
白袍笑道:“所以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黑袍摇头叹道:“我若知道那杯酒是银蛇胆酒,打死我也不会喝。”
“哦?难道阁下如此欣赏那小子?”白袍道。
“不!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但那个女人是我的下属,我无法指责她的手段,甚至该嘉奖她,所以我只能被利用。”黑袍道。
“一个聚灵境小子的命,换一夜快活,为何不值?”白袍愈发疑惑。
“因为牧王不希望他死。”黑袍道。
“王婿身份?”白袍问。
黑袍冷笑:“若是在十年前,牧王自然满心欢喜,但唐太玄破圣,牧王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认唐家的仇人作王婿。”
“难道阁下不是受唐家之托?”白袍愈发好奇,普天下最希望陆宇死亡的人,难道不是唐家?
黑袍指了指悬挂尸体的方向,说道:“我不是,他才是。”
白袍感慨:唐家果然大手笔,为了杀一个区区聚灵境修士,居然请了凝元巅峰境的暗影阁杀手。
白袍更加好奇了,又是谁对陆宇的恨,居然不惜请棋魂殿的“车士”出手。
“她叫陆寒梅!”黑袍冷冷道。
“陆寒梅是谁?”白袍道。
“陆家四小姐,也是我手下的一个卒子。”黑袍道。
“哪个陆家?”白袍其实已经猜到了,却无法相信有人会动用如此大的力量,来杀自己的亲弟弟。
黑袍没有回答,他知道白袍只是多此一问。
白袍摇头叹气,感慨道:“阁下好气魄,为了手下的家事,居然敢于得罪牧王。”
黑袍不再开口,专注眺望寒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