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为期三天的秋猎已经持续到第五日，对外的原因是前两日天气不佳，秋雨连绵，于是延长二日。但真正参与秋猎的人心知肚明，不过是皇上捕获的猎物太少，有损帝王威严罢了。所以今日亲卫营全军上下的任务，便是保证言寒锦旗开得胜。

言寒铮原想称病不上场，又恐行事太过明显，反遭帝王猜忌。

他吩咐端王府的侍卫长林蔚然：“都准备妥了吗？”

林蔚然道：“回禀王爷，前夜属下率人捕了二十几只野猪麋鹿野雉等等，用细钢索伤了腿翼，扔到附近。属下办事时，见御林军小队长吴忠也在打点，今日陛下出猎，必能满载而归。”

言寒铮点点头：“我的箭都处理好了吗？”

林蔚然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王爷，属下听您的命令把您的箭都换成了未开刃的轻箭，您是不是还带着几支好箭防身？”

“我与圣上同行，自有侍卫随扈，有什么可防身的？”言寒铮执意只带动过手脚的轻箭，不肯抢言寒锦的风头。

林蔚然见状犹疑再三，检查过帐外无人，又跪地道：“王爷恕属下该死，您对皇上并无不臣之心，可皇上待您未必有手足之谊呀！您单独与皇上的亲卫队出猎，属下恐怕有个万一……”

言寒铮如何不知他的思量，近日言寒锦对自己多加防备，众人都看得分明。但他确定自己这位皇兄不会趁此次秋狝动手：“他若想动手，会挑个更稳妥的方式，何况如今清远与我国为死仇，文澜又虎视眈眈，他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此事不必再提。倒是昨晚祈顺城来的密报是何事，你探听清楚没有？”

“属下无能，皇上单独召见了那信使，密报具体是何内容，属下不知。”

“那也罢了。”言寒铮忍不住想道，若魏明山在此，定能探听到端倪，只可惜此次他称家中有事留在了祈顺，自己身边总少个趁手的人。

号角吹响后，言寒铮随圣驾入了围场。众人皆知今日是皇帝施展的机会，随同的几位将军皇戚要么抱恙不出，要么故意手下留情，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言寒锦，他人竟几乎颗粒无收。

言寒铮知道演戏不可太过，虽然箭不趁手，凭着武功高强，也随意收获了几只鸡兔。而皇上轻松捕猎了十余只羚羊麋鹿，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待太监总管祥安高声报颂圣上捕获了一只野猪之后，言寒锦冷哼一声，忽然下马向猎物走去。他拔下身旁的佩剑，挑动野猪的后腿，分明见到这野兽的右后蹄被人用刀削了一半。

“混账！”皇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祥安慌忙跪地：“想是这野物知道天威浩荡，深感惶恐，自行……跌断了腿。”

“哼！一群废物！”至于皇上这话是说野兽还是说身边的人，昭然若揭。

言寒锦重又上马，对言寒铮道：“端王随朕入密林深处捕猎一番，恐怕近处方圆十里，都是些‘深感惶恐’的残废了！”

言寒铮领旨随驾，祥安吴忠等正欲跟上，却听言寒锦道：“你们这帮废物既然连根兽毛都捕不到，不必跟朕进去丢人现眼了，都原地反省吧！”

众人进退维谷，只能眼睁睁见端王爷与圣上两骑入了密林中。吴忠咬牙道：“亲卫队跟上，但不可太近，与皇上离着一里地便可。”

离了众人，皇上心情舒畅，言寒铮见皇兄连连命中，方松了一口气。

“端王，若有人用一座城换那个阮贞，你换是不换？”

言寒铮不提防皇上突然说出这话，大惊勒马：“皇兄何出此言？一个降将罢了，也值得皇兄如此高看？”

他话虽说得轻巧，但眼神里的惊诧和防范却被言寒锦收入眼中。

“随便问问罢了。”皇上眯起眼，回想那日殿上阮贞不卑不亢的模样。当日他对这女子的面貌并未仔细打量，这会儿也记不大分明，只是见言寒铮对她如此看重，倒激发了他的兴趣，想再会一会她究竟是何等角色。

言寒铮不知阮贞哪里招了皇上的留心，莫非是那晚和龙锡元的比试传进了宫中？他只想把这个女子安生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却提防不住旁人的重重窥伺。

他惊疑不定，并未留意周边的环境，待听到一声粗犷的低吼，方发觉一只巨熊在前方不远处抬起了头。

二人都立时勒马，言寒锦也是马背上的皇帝，不至于惧怕这只猛兽，见那只灰熊向自己的方向靠近，反兴奋地架起弓箭。

言寒铮却不如他惬意，毕竟自己担负着护驾的重任，他不敢让皇上有一点损伤。眼见那灰熊双目发红，毛色灰暗破败，像是一只穷凶极恶的疯兽，言寒铮悄悄握紧了宝剑，只待那猛兽扑上来就跃起抢攻。

言寒锦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端王，朕与你兄弟二人久未比试，刚好可以拿这家伙试试箭法。你射它左眼，朕射右眼，看看谁先命中。”

言寒铮无法，只得张弓擎箭，对准灰熊的左眼。二人静候片刻，待那熊抬头怒吼之时，同时松弦，两支羽箭乘风一般疾驰而去。言寒铮的箭轻而钝，刚到灰熊面前就败了势头，被那猛兽一掌挥开。而言寒锦的箭则一发命中，深深刺进灰熊的右眼眶中。

只听“嗷呜”一声，灰熊人立而起，动作狂暴，向着二人没命冲来。言寒铮早提防着这一遭，见状轻叱一声，腾空而起，在马背上微一借力，拔剑向灰熊直刺而去。

灰熊一掌袭来，言寒铮轻盈躲过，反左手勾住它前臂，右手一剑刺入猛兽的胸膛。灰熊惨叫倒地，言寒铮转个身，骑到熊背上又是一剑刺下，眼见那灰熊已无反击之力了。

言寒铮松了口气，刚一抬头，却见言寒锦张弓搭箭，做出要出击的姿势。他心中一凛，那箭尖并非对着灰熊的要害，而是正对自己的心口。

二人对峙只在转瞬之间，于言寒铮却是生死关头。他料到这亦是皇兄的试探，但就这样把性命寄托在别人手中，不是他的风格。

马蹄声越来越近，吴忠的声线已吓得变了调：“微臣救驾来迟。”

言寒锦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收弓道：“无妨，端王已将那畜生降服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哆嗦，只怕今日圣上的风头又被端王抢过了。言寒铮如何想不到这一点，他感到身下的灰熊仍在挣扎，便顺势松了手，让那灰熊将自己掀翻在地。霎时间几百支箭将灰熊射成了刺猬，言寒铮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表情痛苦：“皇上，臣弟无能，恐怕是摔断了腿。”

言寒锦传来太医，吩咐端王府侍卫好生将言寒铮送回府上将养。

言寒铮提前乘车回城，魏明山早已闻讯候在王府外。他上前扶言寒铮下车，附在后者耳畔低声道：“清远的使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