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杳儿见状大喜过望，接过令牌主持比赛。

龙锡元收起戏谑的神色，屏息凝神，将雁翎矢举到与双眼平齐的高度。他盯着远处的白玉壶看了许久，猛然出手，旁人只觉得他的手腕微微一动，那支箭矢便如长了眼睛般直直地冲着壶口冲了过去。

张庆身材肥硕，怕要有小二百斤重，却被这支箭的力道撞得后退了七八步，靠到了院墙之上。而那支箭矢则深入壶口，只露出一根雁翎在外。

众人沉寂片刻，一股脑地拍手叫起好来。张庆抹了一把汗，方才猛然被箭射中，那玉壶险些脱手。在场诸人中唯有言寒铮的神色愈发阴沉。

阮贞也拍了拍掌，从婢女手中取过另一支箭：“龙大人好功夫。”

张庆站回原处，正欲把第一支箭从玉壶中取出来，却被人叫住。薛杳儿笑道：“妾身虽未曾玩过投壶之戏，但记得幼年家中兄弟玩乐，射入壶里的箭是不用拿出来的。”

旁人闻言都挑了挑眉毛，确实有这种玩法，但那是人离壶不过十步远，壶平放在地上，与眼下的情况怎么相同？

阮贞见那壶口窄小，大约只能塞进四五支箭，外面又有展开的雁翎遮挡视线，让她更难施展。

龙锡元笑道：“若阮姑娘自愿认输，也不必勉强……”他话音未落，便听得耳边响起利刃破空之声。

阮贞连蓄势的动作都无，看似只是随手一丢，那支雁翎矢稳稳地落入了壶口之中。这次张庆加了几分防备，却并未被箭的力道击得后退，他甚至没感觉出阮贞的箭矢触碰到玉壶，眼前就多了一根雁翎。

言寒铮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这女人表现得很好，只是那身衣服太碍眼，一抬手便让人留意到玲珑浮凸的身材，实在可恶。

阮贞一击得胜，也觉出这身衣服的碍事。腰身和手臂都收得太紧，会牵扯右手发力，接下来壶口的空余更小，若还这样轻飘飘的一掷，箭根本挤不进玉壶。

阮贞瞟了薛杳儿一眼，莫非她选衣服时连投壶这事都设计好了不成？

“阮姑娘好身手！”席间其他人都顾忌阮贞身份敏感，唯有龙锡元鼓掌赞叹，“看来在下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了。”

阮贞见他这回左手持箭，将箭身平放在掌心上，对准壶口。右手拇指中指捻在一处，对着箭尾一弹，箭矢在空中划过一个精准的弧度，正落在玉壶之中。

主座上传来“啪”的一声，是言寒铮将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龙锡元占了先手的优势，这会儿插了三支箭的玉壶已经被雁翎挡住，有眼神不大好的客人压根看不清壶口的空隙在何处。

阮贞接过第四支箭，在手中摩挲了好一会儿，似是迟迟无法决定如何出手。但龙锡元已经见识了她的本事，不敢再小瞧于她。

只见阮贞秀眉一扬，手下“咔嚓”一声轻响，箭杆竟被她在箭头处折断，撅下了精铁的箭尖。

身旁的小婢为她奉上一支完好的新箭，阮贞却并没有接，而是提起胳膊，将一杆断箭冲着玉壶投了出去。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六十步的距离，完好的箭还嫌太轻，现在折了铁头，怎么可能达到目的地？

但那支断箭像有人用手持着一般，纵因重心不稳略有些抖动，却分毫不错地落入了壶中！虽然失了铁头，但这也让箭头更加纤细，准确地挤进了三支雁翎的空隙之间。

阮贞松了口气，方才她也有些紧张，这投壶之戏竟比两军阵前的交锋还要千钧一发。所幸她胜了，现在换成龙锡元被她逼到死角。

席间一片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盯着龙锡元的动静，仿佛生怕多出一口气就将那箭矢吹歪了。

龙锡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玉壶看了许久，阮贞也盯着他看了许久。她这才发觉龙锡元的五官也颇具羌国人的特色，眼眶很深，皮肤黝黑，眼珠是浅浅的茶色，清亮得能照见人影。

他看准了出手的目标，竟闭上了双目。有人低低地惊呼一声，捧壶的张庆更是满脸冷汗，手上微微地颤抖起来。龙锡元猛然出手，声势惊人。箭速极快，仿佛是由弓弦弹出来一般，须臾间就到了壶口处。

壶口早已被塞满，然而龙锡元这支箭竟不是奔着缝隙里去，而是直直地撞在前面一支箭的箭尾，从中将箭杆劈开两半，牢牢地嵌了进去。

张庆被震得双手一麻，又退了几步。众人一叠声地鼓掌喝彩，无人留意薛杳儿冲张庆微微摇头，示意他站在当地不要动，这下玉壶离阮贞的距离更远了。

阮贞不动声色地要接下一支箭，右手腕却被人捉住。她抬头一看，言寒铮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旁，面色复杂：“不必比了，那壶口已经堵死了。”

龙锡元一勾唇角：“怎么，愿赌服输，王爷这会儿舍不得将赌注输与外臣了？”

阮贞向着言寒铮粲然一笑：“我知道王爷是不愿让使臣大人丢了面子，不过龙大人既然说了愿赌服输，王爷就不用操心了。”

龙锡元笑容一僵，他承认他占了先手，赢得不算光彩，但阮贞居然还想翻盘不成？

言寒铮狐疑地看了阮贞一眼，见她成竹在胸地向自己点头，这才放开了手。她想比就比吧，反正无论输赢，他是护短护定了。

阮贞右手持箭，却先挥出左手，一枚坚硬的物事冲着玉壶下方飞了出去，“当”的一声磕在壶底。玉壶中的五支箭经这一下撞击，同时跳了起来，有三支落到了玉壶之外。

“怎么会这样……”龙锡元失了神，言寒铮却放松下来。阮贞丢出去的是方才折下来的箭尖，并未用不相干的外物辅助，所以不算违规。

只有两只箭的玉壶对阮贞算不得什么挑战，她轻轻松松地丢出右手的箭矢，正中壶心。

“好！”

“漂亮！”

赞叹声不绝于耳，虽仍有人瞧不起阮贞的身份，但更多人惊艳于她的计谋与武艺，忍不住为她叫好。

龙锡元冷哼一声，正欲再拿箭比试，却见那玉壶“咔嚓”一声，已被阮贞的箭撞成了碎片。

阮贞回首对上了他茶色的眸子：“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