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早就醒了，但是一动都不敢动。她知道身旁的男人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当她这个猎物露出一丝破绽，便会猛然发起进攻，将她撕成碎片。

言寒铮到底还是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营帐里。这一世她没有做出激怒他的举动，他仿佛也没有侵犯她的意思，只是躺在她身边顾自睡去。庆功宴上，他被灌了不少酒，呼吸间带着中人欲醉的酒气。

阮贞悄悄睁开眼，偷着打量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闵城之役并非两人第一次照面，寒照与清远积年之怨，边界纷争不断，阮贞曾与言寒铮交手过许多次。战场上的他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卸下铠甲的他……阮贞自然也是熟悉的。

前世她和他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但阮贞一直将那当作是苦痛折磨，奋力抵抗，好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能够静静地观察他的长相。

睡梦中的言寒铮面部线条柔和了很多，平素凌厉的眉眼这会儿显得很平静。他微抿着唇，仿佛即使在梦中也不能放松，左脸上浅浅的一道刀疤让人有些心生怜惜，阮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言寒铮似乎浑然不觉。

他的佩剑就在身边，阮贞刚刚用那柄剑与叱干野望过过招，知道那是一柄好剑，只要轻轻一刺，就可以穿透敌人的心脏。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拔出剑刺死他的画面，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很解恨，反而有些害怕。

阮贞为自己的软弱找了合适的理由：“即使刺死他，身处敌军营中，我也很难全身而退。何况如今清远是回不去了，跟着言寒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彻底放弃了刺杀他的念头：“所幸他今夜没有做出非分之举，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念及此处，阮贞心中一凛，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就是在今夜，被人……

阮贞悄悄爬下床，离开营帐，她曾经因为惹怒了叱干，被他带到那个炼狱般的所在过了半夜。所幸那时庆功宴尚未结束，在她被言寒铮带走之前，并没有军士进去寻欢，她有机会在那边认识了一个少女。

阮贞凭着记忆往后营走去，其实仅凭那里传出来的热闹声响，就能很轻易找到那座大帐。

军妓营，军队里最下贱的地方。阮贞站在帐门口，忍着恨意握紧拳头，她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惨叫声和男人无耻的笑声。阮贞心中忐忑，但愿她这次来得及时，能够救那个女孩一命。

这时有个衣衫不整的小兵掀开帐子走出来，见到阮贞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她是谁，立刻想拔剑相向。他向腰间一摸，发觉并没带剑在身上，他知道这名敌国女将的手段，顿时有些发慌：“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来人呐！有刺客！”

阮贞并没让他把话说完，就飞速抬起胳膊钳制住他颈下，伸腿一勾将人绊倒在地：“噤声。你可知我和你家王爷是什么关系？”

那小兵不傻，阮贞是言寒铮亲手在战场上救下、同骑一马带回来的，这两天他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全军上下都知道，这名投降的女将是王爷的新欢。

他清醒过来，连连告饶：“阮阮阮……阮姑娘息怒，小人黄汤糊了眼睛，没看清是姑娘。”

阮贞掀开帐子，向里看了一眼，里面男女混成一片，她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她揪起那小兵的衣领问道：“里面有没有一个叫珊九的女孩？”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军妓营的女人都是我们在附近村落里抢……带回来的，至于谁叫什么，我也分不清。”

“分不清就进去给我找！”阮贞松开手，那小兵唯唯诺诺地进了帐子。

“珊九，你放心，我不会一直在这军妓营里待下去，只要门口的把守一松懈，我就能打晕他们逃走，到时候我一定带你一起。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前世对那女孩许下了这样的誓言，但是很快她被言寒铮亲手带走，折腾了一夜。当阮贞第二天撑着下床去寻珊九，却得知那个十四岁的少女前夜和她遇到了相似的事情，却没有她好运，而是活活死在了寒照士兵的折磨之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阮贞一个激灵，他醒了。

她回过头，略有些意外地发现言寒铮竟未着铠甲，只胡乱披了一件外衫。大概是发觉她失踪，就匆匆寻了出来。

“我……”阮贞还没顾上编一个好借口，忽然被人打断：“阮姑娘！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那小兵从营帐里钻出来，迎面对上言寒铮的视线，又吓得一阵哆嗦：“端端端……端王爷，参见王爷！”

言寒铮蹙眉道：“她要找什么人？”

“回王爷，是军妓营里一个名叫珊九的女人。”

军妓营？言寒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女人竟敢自己来军妓营找人了？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人呢？”

听见言寒铮的问话，小兵结巴了半天，才低声道：“人是找到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阮贞恐怕前事重演，立刻便想冲进帐子，却被言寒铮一把拉住手臂，拽回怀里。

他在她耳畔咬紧牙关：“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就这么想去看看活春丨宫？”他怜惜她受伤，舍不得碰她一根头发，这女人竟一点不知自觉。

阮贞眼里噙了泪，抬头晃他手臂：“你救救珊九，她是我奶娘的外孙女。我奶娘临终前让我来这边的殊盘镇找到她最后的亲人，我却得知她被寒照的军队掳走了。她才十四岁啊！求你救救她！”

看到言寒铮的神情，阮贞判断自己这个瞎话编得不算坏。他授意那小兵把珊九带出来，少女还活着，但气息微弱，破碎的衣服上沾满血污，明眼人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阮贞先前只是装模作样，这会儿当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冲上去抱住珊九：“对不起，我来晚了。但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不会丢下她的。上一世阮贞没有来得及履行诺言，这次她绝不容许自己再留遗憾。